杜郎

杜牧,初初一听这个名字就入了迷。那时候还不曾读过他的诗句,只是很喜欢这个梦一般的名字。如果每个女孩在她的豆蔻年华里都曾经出现过一位骑着白马的公子,既有玉树临风的翩翩风度,又有经纶满腹的熠熠才情,那他一定就是杜牧。

他的诗从来都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意境,就像你看遍了万千相似的风景,而在不经意间于其玲珑婉转中寻到了一种生机盎然的气晕,一种洗尽铅华的素净,一种厚重沉稳的底蕴和聪颖豁达的大度。晚唐的诗歌大多流于柔靡纤巧,用词过于华丽而内容又太过空洞,江河日下的大唐盛世,诗人哪有回天之力,只有哀怨罢了!但是,还好有杜牧,他的诗让我在沉沦的情绪中可以找到读下去的理由。

七绝·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当我们听惯了“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的寂寥,再读这首诗,深宫的寂寞,幽怨和孤独在轻罗小扇的嬉戏中可以得到暂时的排遣,而有了“牛郎织女”装点的梦也会顿时灵动起来。冷漠的高墙深院怎能锁住一位女子美好的心愿?

他的笔力所到之处,见解亦别具一格,有一种洗去前尘焕然一新的清新。

赤壁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遥想当年,白浪翻滚的赤壁,周郎英姿飒爽,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却是沾了东风的光!如若不是,任凭他无与伦比的智慧也会是落得个连娇妻都护不住的惆怅满怀的结局。那些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故事在他的诗中竟有了炊烟袅袅的气味,让人心生欢喜。

他从来不会把观点摆出来,好像只是单纯地叙事,用不参杂一点个人喜恶的语气来讲述他的见闻:“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知亡国恨的难道是仅仅是那在夜色中弹唱的歌女?只怕是在她的身边悠然忘情的王孙公子吧!烟笼寒水月笼沙,笼住的是那放浪形骸的肆无忌惮,笼不住的是那颗为国为民的心。谁知道呢,烟水茫茫,灯火深处有言不尽的意味。

过华清宫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这首诗句句未提重色思倾国的玄宗,但是句句都是他,是他忘记了励精图治的最初理想,是他在成绩的面前停顿不前,是他在后期荒废国政,日日歌舞升平。他将万千宠爱给予了杨贵妃,为了她,还有什么是不可能!这是在歌颂爱情还是在谴责他的无度?也许人们的心里自有一番体悟。

可是,就是这个把别人责备到极致的人,在他平生志难酬的落魄日子里,又是什么在慰藉他的情怀?文人大抵是相似的,秦楼楚馆,风花雪月,以此来忘情心中的风雨飘摇,落拓无依。

很多年后,再提到他,杜牧,首先想到的是他的《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用十年的光阴踏遍扬州所有的青楼会馆,在怡红快绿里忘记所有的不快和失意,美人如玉,琴瑟相随,青山寂寂,绿水悠悠,让那些施展不了的报复都在红颜美酒的宽容里一遣情怀,你可以选择记忆,也可以全部忘记,美酒当前,楚腰纤细还有你放不下的矢志不渝吗?

对那些美丽的女子他并只不是逢场作戏,也是用了情的吧,你看那首“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依依不舍之情让人读来竟忍不住的扼腕叹息。

然而在他的心里一直是清醒的,虽然他常常宿醉。冰心玉壶,他又怎么会忘记平生志愿,只是人愈醉,心愈碎,心碎了,就无所顾忌了。就算他一无是处,他却是她们的情郎,在她们心里是可以托付的人。她们常唤他杜郎,杜郎,多么动情的呼唤,她们的杜郎在十年后回忆这段岁月,宛若一场荒唐的梦,梦醒之后,背负着青楼薄幸名的罪过,满是自嘲。

他的才情太过灼灼其华,初涉科场一篇《阿房宫赋》让他名动长安,他的命运太过坎坷,出身显贵,后又经历变故,落魄到"食野蒿藿,寒无夜烛",二十六岁进士及第,在官场一直不被重视,无所作为。他后来混迹风月场所不过是在自我放逐。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伤,一个人终究是所处时代中的影子,无论你的才华如何卓越,也很难独自跨越时代的裂痕。当时的唐王朝已经不复再有当初的盛唐气象,朝政不明,吏治不清,君主丧失了恢弘的理想,也就没有人会来理会你的高远的志向和一腔报复。那就让杜牧作为杜郎的形象,永远存在我们的心里吧!真想沏一壶清茶,伴着窗外如水的月色,与他倚窗席坐,听他讲那些诗情画意的理想,那些明明暗暗的故事,那些定格在诗中意境里的女子。

清扬婉儿

定稿于湘江之畔

2017年1月2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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