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福生(12)

                        白水的日子

日子就像往水杯里滴水,漫不经心地,默无声息地涨满了空心,然后把自己淹没,看着那些虚度的时光从杯口漫出去。 

福生已经渐渐习惯了初中的生活。

体育课上一个人在操场上溜达,抬头一望就能看到服务社二楼的窗台,本班的女生围在一起,开着茶话会。她们对运动没有任何兴趣,就像一群不爱飞翔的鸟,总像企鹅一样抱成团,团结地说着那些离间的故事。

老师们是同学课间调笑的热门话题,今天英语老师又换了一身新衣服,印象中她似乎没有穿过重样的,可是福生上次去她办公室背书瞥见她的工资条只有三千多,大概有个有钱的老公吧,不然怎么满足这个花枝招展的“衣架”。政治老师永远一副冷漠严肃的表情,同学都在回忆是否见过他笑的样子,最终无奈地摇摇头。班主任老魏是个话唠,讲课时总是絮絮叨叨,“你看这个条件,加上这个辅助线,还有这个条件,唉!结果不就证出来啦?”说完还要加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看老魏讲课很有意思,福生喜欢看他明晃晃的大板牙和横飞的唾沫,可能正是如此才能不在枯燥的数学课上昏睡过去。

初中已经有人开始了恋爱的美妙尝试,班级里有一两对情侣,总在课下旁若无人地亲在一起,然后引得班里人连连起哄。福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瞥了过去,两个人的脸贴着扭着脖子,看着看着两个人就像两棵树一样拧在了一起,盘旋而上,情意绵绵,开枝散叶,树冠直冲屋顶。“铃——”急切的上课铃声把福生从妄想症里揪了出来,他晃了晃脑袋,准备上课。

“同桌同桌,你以后想干什么啊?”福生碰了碰了采薇的手肘。

“以后?以后?我没想好。那你呢?”

“我?恩,具体职业没有想好,不过我希望自由一点,最好还有钱赚。”

“你想的美,哪有这么好的差事。”

福生吐了吐舌头,讲台上的语文老师还在梳理课文,台下得同学还在叽里呱啦地读着书,同桌两人立着书窃窃私语还要装出认认真真的样子。

“我昨天看见班主任的小孩儿了,就在校门口便利店那里!”采薇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她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比福生还要好看,加上弯弯的眉毛,红彤彤的脸蛋,怎么看都像邻家的妹妹。

“唉?什么样什么样?”福生饶有兴趣的问道。

“脑袋大大的,耳朵也大大的,不过嘴巴挺小的,也就到班主任腰那么高吧,穿着背带裤,好像跟班主任要糖吃来着,不过班主任没答应。”

“噗”,福生想了想老魏的大板牙,“那我猜他长大了一定比班主任帅多了,这还要多亏了师娘的基因了。”

“小孩子都挺可爱的嘛,大了就不一定了。”采薇转了转了眼睛,瞥了一眼语文老师,看他的目光有没有飘到这边来。

“哦?同桌你都这么大了照样很可爱嘛!”

“嘻嘻嘻嘻!”采薇笑了起来,脸上冒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我的可爱是天生的。”

“唉对了,我听说同位你谈恋爱了啊?”

“没有没有,只是有人再追。”

“那你答应了没?”

“没有呢,在考虑。”

“还要考虑这么麻烦?喜欢就答应,不喜欢就不答应喽!”

“喜欢这种事情,哪能说的清嘛!”

                              喜欢

喜欢这种事情,还真的说不清。

就像福生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家伙的。

她坐在福生的右边的右边的右边,中间四个座位,福生在这头,她在那头。

她带着圆圆的金边眼镜,头发不是纯黑的,在阳光下往往显出金褐色。单眼皮,不浓不淡的眉毛,没有耳垂的耳朵,不小巧也不臃肿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巴,拼凑成不讨喜也不生厌的模样。这么普通的一个人怎么会让自己喜欢呢?福生自己也在找答案。他很少看她笑,多数时候她都是一副平静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脸上的肉是柔软的,却又像喜马拉雅山的雪峰一般不肯轻易动容。

女孩子往往分两种,一种活蹦乱跳得像是草地上撒野的兔子,一种安静从容得像是树梢上浅眠的猫,她理应属于后一种。她喜欢看书,尤其是小说,不像福生那般热爱玄幻的故事,偏偏喜欢福尔摩斯探案集。下课的时候她往往掏出一本厚厚的大部头的侦探小说,小心地摊在膝盖上,时不时望望前后的教室门,防止老魏的突然袭击,然后投入到扑朔迷离的故事中。

教室里闹哄哄的,淘气的男孩子从前门打到教室后门,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今天穿的裙子,人影闪啊闪啊,就像暴雨里树的影子,不安分也不淡定,喧闹声就像炸雷,叨扰着福生的耳朵。福生趴下身子,装作睡着的样子,胳膊枕着脑袋,向右偏头,睫毛耸动着,眼睛撕开一条缝偷偷地望了过去。

曲采薇和右边的宁彩去上厕所了,隔着两个空位,福生无遮拦地看着她,看她膝盖上的书,看她的手指点着书页,看她的臂弯,看她袖口露出白皙的皮肤,从脖颈往上看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看着书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化,福生猜她一定被故事吸引着,才会露出那样专注肃穆的样子。她的眉头紧锁着,鼻头微动,时不时咬一下嘴唇,就像一个思考案件的侦探。书页一张张翻着,她的眉头展开又皱起,偶尔偏头做出疑惑的表情,最后她蓦然笑了,嘴角很肆意地上扬,露出很白很齐的牙齿,眼睛笑的半眯了起来,但依旧有些亮亮的小光点,阳光照着她的半张脸,福生就那么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她的样子,突然联想到美术课本上西方油画里那些静美的女子,而他眼前就有这么一副笑着的更加鲜活的作品。

福生赶忙扭过头闭紧了眼睛,脑子里还清清楚楚刻着几秒前看到的样子。闹哄哄的教室,什么都在飞动着,唯独她的样子就像定格了一样。她找到了书里的答案,他也找到自己的答案。

“同位同位,起来了我要进去!”曲采薇站在过道上碰了碰趴着的福生。

“哦哦!”福生身子一抖,赶忙起身给采薇让开了位置。

“同位你的脸好红啊!”采薇飘来一句。

“睡觉压的,睡觉压的,进去吧快进去吧。”

“我的脸很红吗?”福生想着装作不经意地摸了一把脸,“嘶,有点热啊。”

微烫,是喜欢的温度。

她的名字说不上动听,一个稀松平常的被铭记的印记。

陆云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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