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的日子,日头暖暖地照在地主田容生的大院里,给这个五进的大院撒上了一层金色的薄光。大院里稀稀拉拉的站着些下人,他们不时地朝大堂望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女孩子捧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从偏门而入,看了一眼那些下人,也不吭声,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遇到下人行礼,叫她十三小姐,她便点点头,然后进了左边第三间厢房。
厢房里传出了一个妇人的声音,“十三娘,药汁熬好了?!”
被叫做十三娘的女孩子忙紧赶了两步,把药碗递给在摇篮边的妇人。
摇篮里睡了一对双生子,约一岁左右的模样,白颈粉臂,煞是可爱。
妇人叹了口气,摇醒了两人,分别喂了药汁,又哄着他们入睡,好一会儿才歇下来,坐在一个梨花炕几上,半眯着眼睛正要与十三娘说话,只见急匆匆跑来一位女娃,不顾左右,大声嚷道说,“娘,爷奶要分家,让您去一趟上房呢。”
“十六娘,你怎么冒冒失失地来传话,弟弟们都睡着呢。”十三娘嗔怪道。
叫做十六娘的女娃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摇篮里睡得正甜的弟弟们,笑道,“弟弟们乖着呢,不怕吵的。”
妇人看着几个子女笑了笑,随即又想到什么,蹙了眉头。
这妇人是姐弟几个的亲娘,叫做顾婉七,在与丈夫田家三子田柏乔连着生了四个女儿后,第五胎终于生了一对双生儿子,夫妻俩欣喜异常,可惜好景不长,那对双生子则在十个月的时候被诊出患有心疾,需要不断服药治疗,并且每三个月各用一支野山人参进补,用京城来的御医黄大夫的话来说,只要如此这般,最快六七岁,最迟不过十六岁,心脏会自动长好,心疾也会不治而愈。但治疗费用是一大笔银子,光是那野山人参,一根就需要百两纹银,这还不算每月黄御医的看诊费,药费等等,零零总总一年不下千两纹银,这即使对于一个富裕的地主之家来说,也是一笔很大负担。雪上加霜的是,田柏乔两个月前在做生意的途中染上了痢疾,抛下妻儿去了。
而田家人口兴旺,被十六娘称为爷爷的田容生,名下有五个子女,三男两女,皆已婚配,大儿子田柏青前几年中了个举人,去三百里外的长荣县做了个小小的县令,去岁丈人沒了,丁扰在家,娶的是县里一个油商的大女儿柴氏,育有四子二女,二儿子田容宽中了个小小的秀才之后再未进学,如今在县里开了个私塾,教小孩子们读书认字,娶的是自己的表妹闵氏,育有五女二子,三子田柏乔念了几年书,并未进学,管着家里上上下下的生意,娶的是县里老教习顾泽的女儿顾婉七,生了四女两子,而田容生的四女田杏儿与五女田柳儿皆以出嫁,嫁得都是邻县殷实的人家,孙辈们除了二房里夭折了一个四女外,其他孩子皆活下来,连着些下人,林林总总共有四十来口人,皆住在定海县县城的一幢五进大院内。
以前田家不过是个中等农户,因着田柏乔会做买卖,家里的生意扶摇直上,从一个小小的米店开始,逐渐开了绸缎铺子,粮油铺子,香粉铺子,点心铺子等十来家大大小小的铺子,又置下良田三千,各色收租房子铺面十几间,这才搬到县上,又置下了这五进的宅子,从而成了望家坡村人人羡慕的大财主,但那田柏乔沒了之后,各处的买卖都大不如前,连着田租房租,一年不过三四千两银子的进项,现在倒有一小半用在了两个孩子身上,这难免让些心窄的人不舒坦,撺掇着老头老太要分家。
田容生和闵氏不过是平常农夫农妇,眼皮子浅又心疼银子,听了撺掇正中下怀,便在趁着顾氏的大女儿田素霞带夫婿丁家宜从京城来奔丧的时候提出了分家。
“爷奶也真是的,父亲才出了七,他们不说不照顾,反而提出了分家,真真让人心寒。”十三娘对爷爷奶奶这种做法嗤之以鼻。
不过看到亲娘给了她一记眼刀之后,又乖乖地闭上了嘴。
子不说父过,仆不说主错。
哎,古人就是麻烦,十三娘心里默默地吐槽。
这十三娘不是别人,正是从二十三世纪魂穿而来的女商人田苏苏。
就算在古代过了九年,她还是念念不忘穿越以前叱诧商界的感觉,总觉得和这个架空的古代格格不入。
“十三娘,你和十六娘照看弟弟们,娘亲我去上房走一趟。”顾婉七吩咐道。
“娘亲,我也想去看看。”十三娘田苏苏,现在叫田素素的女孩子拉着顾婉七撒娇道。
“娘亲,我也去。”十六娘也随声附和。
顾婉七有些头疼,这分家的事情小孩子家家的本来就不应该参合进来,要是被公婆知道了,又会责备她没大没小得惯着孩子。
于是她瞪了两眼道,“我自有分寸,小孩子家家的别参和大人们谈正事,再说有你大姐和大姐夫在呢,他们不敢做过的。”又朝屋外喊道,“何妈,你过来看着小姐们,别让他们瞎跑。”
何妈是顾婉七的陪嫁婆子,听着自家小姐叫唤,忙应声进门道,“奶奶你去吧,有我老婆子看着呢。”
顾婉七吩咐了两句,起身走了。
十三娘撅了撅嘴,一屁股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双生子睡着的模样,心里却活泛开了,盯着何妈只是笑。
何妈被她笑得毛毛地,暗想每次十三小姐出鬼主意的时候,就是这种笑面虎的模样,也不知道这次又要出什么鬼点子了。
“敏敏,这是毛毽子,拿去玩儿吧。”田素素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毽子,扔给十六娘田素敏。
十六娘不过是个6岁半的小孩子,接过毽子便高高兴兴地出去和仆从们玩起来了。
“何妈,我可不可以去上房瞧瞧啊。”田素素笑咪咪道,“就一会儿功夫,保证不让娘知道。”
“这人来人往的全都看得见哪,十三小姐。”何妈苦着一张脸,“若是被奶奶知道你去上房偷听,少不得一顿训斥。”
“这怎么叫偷听呢。”田素素脸上笑得越发灿烂,“我只是去听一耳朵,要是大伯他们欺负我娘,我还可以为她出头呢。”
“别别别,我的小姐,这分家是大事,哪有你小孩子说话的份儿。”何妈忙摆手道,“你还是乖乖地待在这儿和老奴一起看着小少爷们吧。”
“何嬷嬷,上次你打碎了娘亲最爱的官窑耸肩梅瓶我帮你扛着呢,你家二妮最爱吃我做的桂花糕,回头我做一屉笼给她,还有大成哥,要是想求娶紫菱姐姐,我还可以从中牵线搭桥的噢。”田素素使出了杀手锏,招招戳中何妈的死穴。
“你这孩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啊,”何妈有些个招架不住。
“嘿嘿嘿嘿,若是分了家,我还可以让娘亲升大成哥做管事。”田素素又加上了一个大大的筹码。
“那.....那......成。”何妈犹豫地答应了,“最多让奶奶骂一顿,不过十三小姐,你可得替我们大成在奶奶和紫菱面前美言几句。”
“成交!”田素素高兴地跳起来,正要走出房门,只见自家二姐田素雪穿着一身水色褙子和百褶裙,一头走进来,见了他俩,正色道,“娘怕你去偷听闯祸,命我看着你!”说毕也不多话,坐在炕沿上,拿过顾婉七的笸箩,开始做起针线活来。
“二姐!!!!!”田素素扶额了。
对于这个武力值爆表的二姐,她一向毫无办法,无他,她亲亲二姐也是和她从同一个世界魂穿而来的,而且是个特种兵,男性,只不过比她早生了两百年而已。与她不同的是,她二姐貌似挺能融入古代的,这让一向圆滑的她自愧不如,若不是某次机遇巧合撞破了她二姐的身份,她还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亲人也是一个穿越人士呢,有次好奇便问了她二姐如何做到的,二姐只是用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吐出四个字,“生存需要。”而在得知她二姐穿越前的身份是男性之后,她对二姐的敬仰又蹭蹭蹭上了几个台阶,男人能做到这点真心不容易啊。
二姐出马,必然有人被斩下马。
田素素只得捏着鼻子认输,乖乖地看着弟弟们睡觉觉。而何妈则讪讪一笑,也去忙着替姐妹二人端茶送水了。
与此同时,上房中,田容生和闵氏正和儿子媳妇们商议分家产的事情,除了田柏青和田柏宽夫妻,顾婉七,田杏儿和田柳儿夫妻,还有十三娘的大姐夫丁家宜夫妻。
“三千亩地分成6份,你们三房各一千亩,我和你们娘一千亩,剩下的便是杏儿柳儿各分五百亩,对此大家无异议吧。”田老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顺便把写好的地契递给儿子媳妇过目,而顾婉七接过地契,只瞄了一眼,便转手给了田素霞夫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家都瞧好了,田老头正要说话,只见大儿媳妇柴氏笑道,“公爹分配的,自然没有大差,只是我不明白,虽说这田都是良田,可是也有三六九等,为啥三弟妹分到的都是上等的水田和旱地,而我们和二弟分到的当中却有两百亩中等水田和一百亩下等旱地,这貌似有些偏了吧。”
“她死了男人,又有两个生病的孩子,自然多一些,要说,我还有两百亩的盐碱地呢。”田老头有些个恼火,觉得这个媳妇有些个不知好歹。
“公爹说的也没错,只是哲哥儿进哥儿刚刚娶了媳妇,远哥儿和珍姐儿又快准备说亲了,伟哥儿还小,要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多分些不也是应该的嘛。”柴氏还是有些不依不饶,“毕竟我们有四个哥儿都要娶亲呢。”
“就你事儿多,还不闭嘴!”田柏青看着老爹老娘拉长着脸,忙止住了柴氏,这个柴氏真是个眼皮子浅的,若是哄好老爹,老爹那份还不是自己的嘛,田柏青思虑及此,忙给了柴氏一记眼刀,柴氏见状只得悻悻地闭了嘴。
田氏又把打租的房子,家里的铺子分了一下,顾婉七一家得到的是一间米铺,一间油铺和一间香粉铺子和七八间打租的房子,另有一间三进的房子,皆在离县城三百里远的宜城,大约四五天的路程。
这是顾婉七提出来要带着双生子到宜城去看病,所以田老头把宜城的那部分产业大多给了顾婉七。而顾婉七这样做,也是和大女儿大女婿商量的结果。
宜城在这个叫做大康国的国家的东边,坐海船的话,不出十日就到了北边的港口运城,换了车马去京畿泰安的话,也不过五六日的功夫,而离宜城不远的福城边上有大运河,到京畿也不过二十多天的路程,出入方便不说,那宜城也是一个繁华的都城,更重要的是黄御医的医馆也在宜城,这样给双生子看病就不用请他老人家两头跑了,顺便省了一笔脚力钱,况且顾婉七一家分到的田地,也大多在坐落在宜城附近的村庄里。
其他人大约也满意,又把几房下人分了,顾婉七除了要了一直跟着田柏乔的安伯一家之外,其余皆拒了。
虽然田老头和田老太这是时候分家有些不厚道,但是在家产的分配上还算是公平的,于是一家人无异议,请了族长中人和保人,把田契地契过户给了各当家的,就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