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谢谢多次鼓励,让我有勇气再次拿起笔,写下心里的话。——写在前面的话
去年夏天的贵州之行,虽不遥远,但依稀有些模糊,每次想起,总觉得满眼是蒸腾弥漫的水汽,和浓得化不开的绿色。一些镜头会从中慢慢凸显,其中最清晰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我想我应该记录下来。我怕日子久了,就记不清了。
贵州之行的辛巴,是一个小小的刚满五岁的男孩子,脸蛋还是嘟嘟的,说话发音还gd、kt分不清楚。他身穿一件带着风帆图案的白短袖,牛仔蓝的七分防蚊裤,脚上一双白袜子和防踢的大头凉鞋,总是挺着一个小肚子,快速地迈动着两条小腿,紧紧地跟在背着旅行包的辛巴爸爸和我身边。
那天,我们到了镇远古镇,住进一家依水而建的客栈。推开木窗,可看到碧色的水和不远处的小亭。
白天,沿着水道溜达,大大的太阳明晃晃地晒,幸亏水边有搭建的绿篷,还能买到冰镇绿豆水和杨梅汁,遇到一位年青人在水面飞无人机,辛巴被深深吸引,不愿挪步。沿路餐厅流淌出的音乐声、路边小贩的买卖声、游人的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居然不嘈杂不吵闹,甚至还有一种沉到心底的缓缓的安静。
就这样到了晚上。这是一个旅游开发较为成熟的古镇,因此,各种灯光、布景、设施都按部就班地在夜色中活跃起来,反而比白天热闹得多。我们坐了游船、看了夜景、拍了照片,最后来到水边的一家餐厅,选了一个露天餐桌,歇息、吃饭、吹吹自然的风。
贵州的很多菜,都有辣,辛巴吃不了,就跪在木条凳上,就着木桌子,捧着一个小瓷碗,用小勺子扒拉米饭和不辣的炒鸡蛋。
突然,一阵不一样的风吹来,仿佛热气中夹杂几道凉意。路边熙熙攘攘的游人有点乱了步伐,大家都意识到,说来就来的雨,可能就在眼前啦。
我说:辛巴,快吃。可能要下雨,我们没带伞。
辛巴答应着,但是动作也没快多少。
顷刻间,有几滴大雨点砸下来,落到餐盘、桌上、地面,摔成一个个大圆点。还没待人反应过来,更多雨点砸下来,噼噼啪啪的声音越来越密。
辛巴爸爸拉起我和辛巴,快速躲到几步远的餐厅旁边的人家里,那里有一个敞开的大客厅,躲雨的人还比较少。我们对这家人表示感谢,然后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黑色的天和白练一样的雨。
屋里有个很老很老的爷爷,满脸的皱纹和白胡子,看不出到底多大年纪。他从自己的桌边慢慢起身,驼着背,挪动着脚步,用手中的拐杖推着几个塑料凳,推到我们身后。
我们让辛巴谢谢爷爷。老爷爷仍然没有表情,慢慢又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
这时,我才好笑地发现,辛巴竟然手里还抓着小勺子,抱着吃饭的小瓷碗,里面还有一些白米饭。于是,我让他坐到凳子上,边看雨边吃饭。凳子有点高,他的脚离地面还有一点点距离,两条小腿晃晃悠悠的。
过一会儿,辛巴的饭吃完了。很多游人也到这个屋下避雨,哄哄然来一波,又哄哄然走一波,有的急,有的笑,有的在一把伞下挤来挤去,有的顶着餐桌的塑料薄膜桌布跑,就像一幕幕电影镜头闪过。我们看着,觉得很有趣。
再一会儿,雨还没有停的意思,依旧哗哗响个不住。
我心里有点着急起来,已经玩了一天,我担心辛巴很快会困得要睡觉。
辛巴爸爸说:这样,我去取雨伞,你们在这里等我。
我想了一下,说:不用。你去给我和辛巴也要两张塑料桌布,我俩先回,你去结账。这么热的天,路也不远,跑着就回去了。
辛巴爸爸也想了一下,说:也行,我去结账,把勺子和碗也一起还了。然后很快闪出门口,又很快回来,手中拿了几张塑料桌布。
这种桌布,我们在夏夜路边烧烤摊上会见到,薄薄的一层,小朋友应该会很喜欢在上面抠洞洞。遇到风,很容易就飘起来,轻轻的。
辛巴爸爸将一张桌布折叠,然后拉到辛巴头顶,让他举起两只小胖手,紧紧拽住桌布的两个角,桌布轻飘飘地从辛巴的头顶一直搭到后背和屁股下。
我也拉过一张桌布,依样准备好。
我再次感谢这家人的耐心收留。然后带着辛巴并排站到门口,看看外面的雨,扭头对身边的小人儿说:辛巴,你要一直用手抓好桌布,不能离开你的脑袋,要不然马上就会被雨淋透了。妈妈不能拉着你的手,你要一直紧紧跟着妈妈跑。我说清楚了吗?
辛巴有点小兴奋,很快答应能做到。
我说:好,走吧!
说完,我带着辛巴跑进大雨里。
雨真大啊。但是头顶的塑料桌布还是能够飘起来,可以挡住头和大半个身子不会被淋到。
路边有餐馆、客栈的灯光,在雨中,不昏暗,也不明亮,也是一种含着水汽的淡黄色的光,映照在地面的水流上,影影绰绰,给我们照亮。
回客栈的路不宽,路面多半是石板拼砌,有的大些,有的小一些,有的平整,有的坑坑洼洼,有的能看清楚,有的黑乎乎。
我跑的略快,在前面探路,让辛巴紧随我,免得踩在坑里扭脚。
我一边跑一边不住回头,在瓢泼大雨的雨声里一遍一遍大声喊:辛巴——你在跟着我吗?
辛巴用响亮的声音很快回应:妈妈——我在呢,我跟着你呢。
偶尔,好像有车灯在后面亮起,我让辛巴不要停步,闪到路边继续跑。
就这样,我们挑拣着路,有时候在路中间,有时候到路边,有时候绕过停靠的车,有时候上到没雨的台阶上跑一段。
我一次次回过头,一次次看到这个小小的身影在我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桌布角,塑料桌布飞扬在他的头顶,他快速地交替着一双小腿,大头鞋踩得水面吧嗒吧嗒飞溅水花。他跑得那样快,看着非常勇敢,除了一遍一遍回答他就在我身后,再没有平日里撒娇喊累要求抱起来走的样子。
这个镜头,这个小小的身影,就深深地映在了我的脑海里。
我们跑啊跑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跑了好久好久。终于,看到眼前熟悉的客栈招牌。我们飞快跳上台阶,躲到屋檐下。我将头顶的桌布拿下,再从辛巴手里取下他的桌布,攥成一团,放在旁边的垃圾筐里。我惊喜地发现,这么大的雨,辛巴居然头发没淋湿,上身没淋湿,屁股没淋湿,只有大腿以下的裤子和鞋子湿透了,汪着水。
我忍不住开心地说:辛巴,你真棒!今天跟妈妈跑这么远,居然没怎么淋湿。
辛巴也露出自豪的表情,呼哧呼哧喘着气,小脸亮光光,眼睛亮晶晶。
后来,辛巴爸爸也赶回来了,给辛巴一个大大的男子汉之间的夸赞。
再后来,辛巴洗了澡,在一天一地的大雨声中,沉沉地甜美地睡着了。
……
我想,我写完了。
近半年来,只要回想起那次贵州之行,在努力地对每天每天的追忆中,这个大雨中飞奔的小小身影,总是能够清晰地跳出来,浮现在最前面,让我一次又一次看到。
我一直想把这个小小的身影记下来。今天终于如愿。
多年后,等到辛巴长成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经过很多事情,成为一个大人。说不定他会看到这篇文章。我不知道那会儿,他会不会对这个曾经在雨夜中,在妈妈身后勇敢奔跑的小小自己说一声:
你好啊,小小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