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归来

今年真是个特殊的年份，因为新冠疫情，神兽的中考也往后推迟了一个月。尽管如此，不出意外，他的成绩一塌糊涂，一如既往的稳定，他终于没能实现他父亲的愿望，考上高中。可是毕竟年龄还小，身子还没长开，书还是要读下去的。像每年有近一半的考生一样，他开始走上一条中职之路。

神兽未必认识到，中考的失利对他人生有多么重大的影响，或许他从此要走上一条满是荆棘充满坎坷的道路。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从小对学习并未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这让他学习起来似乎总有点不得其法。在班里，他算不上是一个调皮的学生。课堂上他显得很安静，对于老师讲的知识，他似懂非懂，倦意袭来，常常呵欠连天，有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意味。当年，一位算命先生就曾算定，他无法通过读书来改变命运。不想如今，一语成谶。

到了选学校的日子，父亲领着男孩到小城里的一所职校和一所技校都转了一圈。男孩对两所学校都不太满意。父亲说，你在家附近读书，我和你妈也方便照顾，就算在学校里住读，每个星期放假回来也还挺近的，老子也可少花几个钱。他说，这两所学校都太小了，没个像样的操场，比我们小学还小呢！父亲说，你是去学知识的，管那么多干啥？男孩黑着脸，默不作声。父亲说，你这神兽现在知道选择了？让你上学，你尽玩游戏去了！有种给老子考上高中，现在也不必有这些烦恼！

说归说，中年男人还是领着男孩去市里的一所中专学校转了一圈。传说中的那所学校果然不错，男孩一眼就相中了。父亲说，你现在也大了，通过中考、也该看到社会竞争的激烈。你到市里来学习，背井离乡，我和你妈也遂了你的心愿，你可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只顾玩耍了。你要好好地学，多长些本事，将来才好谋一个好的饭碗。男孩没有说话，眸子转动着，若有所思的样子。父亲看着儿子，满脸的爱怜与期待。小神兽终究是长大了，就在这一两年，他的个子一个劲往上蹿，都赶上他父亲了。喉结突出，声带变声，唇上长满细小的髭须，这一切预示着他一天天长大了。

可是父母终究对儿子不放心，送儿子去上学的那天，他们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毕竟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单独生活过。在家里，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扫地做饭一类的家务活从未干过的，甚至自己洗脸，毛巾都拧不干呢，更不用说给自己洗衣服了。可是这一天终究要到来的，孩子终究要学会独立生活，这正是成长的代价。为了儿子上学，父亲特意给儿子买了部手机，便于联系，微信转帐给他生活费也更方便。

神兽新的学习的生活很快开始了，看上去他对学校里的生活也还适应。他会简单地向父亲汇报他在校的情况，尽管他的微信信息都是电报体的三言两语，中年男人见了还是如获至宝。譬如他说，宿舍里没插座呢；今天没热水；与同学换了个铺位，睡下铺了；饭卡不小心丢了；不视频了，同学在身边呢！男人也会很快地给他回复，给出一些建议与指导。

半个月后的一天，儿子给父亲发信息说，学校里放假两天，食堂都关门了，宿舍也在清理。男人告诉他，那你就回来呗！又担心他不会坐车，提醒他乘车的线路，并说最好邀顺道的同学一起回来。

上午十一点半，学校放学了，男孩一个人回到宿舍，收拾了几样证件预备回家。他想起父亲说的话，便上到同宿舍的五楼去找一位同乡不同班的同学。到了那儿一看，却发现宿舍房门紧闭。他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联系在教室里玩游戏的另一位同宿舍的同乡同学。这时候还有闲心玩游戏，那同学似乎也并不急着回家呢！

他在楼道里逡巡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回乡的同学。那些学生大部分都是本地的，家离校并不远，倒不像他，乘汽车回家都得一个多小时呢！可是就算有同乡的同学回去，来校才几天，他也不熟呀！他当时决定自己一个人乘高铁回去。之前来校了解情况时，父亲就带他乘过一回高铁的。那是他平生第一次乘高铁，一切都觉得怪新鲜的呢！

男孩记得，出了学校大门坐公汽到高铁站只有两站路。他在一个站牌前等了上十分钟，连一趟公汽的影儿也没看到。他想还是索性步行过去吧！这次回家，他轻车简从，身上空落落的，连个背包也懒得背，行路倒也轻松自在。他一个人迤逦而行，忽然发现前方的马路有一个岔路口，他有些犹豫了，有心找人打听一下，路上却行人稀少。孩子忽然想到身上带的手机，一下醍醐灌顶般兴奋起来，发了个车站的定位，很快便有了目标，于是按图索骥地向前走去。

步行约一刻钟，孩子终于来到了高铁站，车站的旅客还不少，站前广场到处是人。男孩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这儿的人们几乎每人都戴着口罩呢？他这才恍然想起疫情还没结束呢。他上次与父亲一起乘高铁就戴了口罩，车站的工作人员凶着呢，一个劲儿催大家手机扫描健康码。他这次来校也带来了一沓口罩，可临出门时他却将这茬给忘了。

两名中年人有说有笑地从男孩身旁走过，虽然戴着口罩，还是能看出他们快乐的情绪。“叔叔，你们有多余的口罩没，借我一只行不？”孩子走上前问。高个子中年人一怔，看到眼前学生模样的孩子，脸上马上漾出温存的微笑。“你还真问着了呢，那就借你一只吧！”男人说着，从肩包里取出一只口罩给男孩递过去。男孩高兴地说声“谢谢”，忙不迭地接过口罩戴上。

随着排队的人流进入售票大厅，到了窗口，男孩取出身份证，用手机扫码购了票。离发车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寻了一张椅子上坐下，给他父亲发了一个已购票返程的信息。这时他发现手机的电量也差不多耗尽了。好险，自己身上没带现金，手机如果提前没电，买不上车票可就麻烦了。

下午一点多钟，孩子终于回家了。见了儿子，他母亲笑道，还不错，第一次出远门，还让你找着家了，我正担心你一个人回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