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吴玉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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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内容:《百年孤独》读后感
看完《百年孤独》后,一直忘不了那个吃泥土的女孩。
她叫丽贝卡,年幼父母双亡,被托付给了布恩地亚家庭。她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深入骨髓的不安全。她是病态的勇敢者。
每个人都是一块拼图,如果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就会自行随意放置丢弃。丽贝卡是一块被丢弃的拼图,全然感受不到自己和他人的联结。
当一个人失去了和他人的联结感之后,就会转而向物。
吃泥土的这个行为其实是成瘾的一种隐喻,你可以把它替换成酒精、食物、网络,甚至毒品。
我认为更接近于情绪化进食。所谓情绪化进食,简单地说,就是我们会因为各种情绪而进食。并且,消极的情绪和不健康的食物之间有着清晰的联系。每每陷入消极情绪之中,就会迫不及待地寻求不健康的食物来缓解这种情绪,但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丽贝卡每次出现吃泥土的行为之前,都是沉溺在负面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无论是家人的逝世还是爱情的折磨。
成瘾是一种自我抚慰的方式,通过借助某种物质或行为来掩盖和逃避自己无法忍受的内心冲突。
成瘾的原因归结为一点,无非是因为孤独。他们不愿意去承认这种孤独,不愿意去相信每个人都是需要爱和温暖的,但是内心深处却很想去依赖一个人。这种强烈的内心冲突,使他们一次又一次地选择了更易得也更危险的方法。他们只是害怕,害怕受伤,害怕发现真的没有人值得信赖,害怕相信换来的只是绝望,所以一开始就选择了不信、选择了伤害自己、选择了物而主动放弃了人。
不是他们先放弃了自己,而是别人先放弃了他们。很多成瘾的开始,都是源于和原生家庭关系的破碎。当然也有不少是后来经历了某些心理问题。但是,无论是何者,他们之所以错把瘾当作缓解内心冲突的方式,都是基于找不到可以值得信赖的人的前提。
毕竟,物比人更可信。只要你想要,泥土唾手可得。但是人不同,太复杂了,太易变了,每个人都可能心怀鬼胎,每个人都可能离你而去。
吃泥土的恶习,是她填补孤独的方式。她并不抵抗,只是填满。每一次的填补,又是一次孤独的陷溺。
吃泥土是一件极隐晦的事情。必须躲进一个没有他人的世界之中,极快速地,不能自制地,无从思索地,一把一把地抓起,目无表情,塞进口中,并不咀嚼,只是吞咽。不知其味,更不知饱足,像是吞掉所有内心不得宣泄的情绪。而这情绪,本就是个无底洞。
这是羞耻的不可告人的部分,是属于她自己的秘密。而秘密又是孤独的,一旦感到孤独,必须依靠泥土来填补,就变成了一个死循环。
书里描述了三次吃泥土的情节。
第一次是十一岁时,几次皮草商人带着她,从遥远的马纳乌雷,跋涉而来。那是张与十几岁少女格格不入的脸——因饥饿而变得青绿色的皮肤,眼睛睁得大大的,露出受惊的慌恐神色。一直坐在摇椅上,吮吸着手指,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暗中吃院子里的湿土和用指甲刮下的石灰墙皮。
她刚失去双亲,辗转来到一个陌生的家庭。对于世界而言,不过添了两副骸骨,而对她来说,失去的是整个世界。
在此生往后的所有时光里,遗弃感、多余感和孤独感,将会像幽灵一般,阴魂不散,无法挣脱。这在她后来生活中的姿态可以窥知——“喜欢吮吸手指,一有机会就把自己关在浴室,并养成了面朝墙壁睡觉的习惯。“这样孤独的姿态,心里得有多孤独。
吃泥土的行径被乌尔苏拉发现后,不知从何处找了个方子,硬逼着她喝下。她因此戒除了泥土,恢复了正常饮食,而且和布恩迪亚家庭建立了良好的关系。
在这里,发挥作用的自然不是什么偏方,而是关系。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和乌尔苏拉在不确定她确实是远方亲戚的女儿时,依旧收留了她。并且知道她有吃泥土的恶习,想尽一切方法来纠正遏制。
一个身处无尽黑暗的人,一旦见到了光,就好像沙漠里焦渴已久的人看到了水,会拼尽全力向光生长,甚至成为光的一部分。于是,她好了,一切重建,宛若新生。
第二次是遇见英俊而有教养的皮埃特罗·克雷斯皮。他非常注重仪表、彬彬有礼、还弹得一手优美的钢琴。她毫无悬念地爱上了他。当他告别马孔多的时候,“她一开始哭泣,当年那些被橘汁和大黄压服的秘密嗜好顿时化为无法抑制的渴望爆发。她又开始吃土。”
因为无法表达的爱,她第一次复发了。孤独感伴随着隐秘的爱又一次席卷而来,像无垠海边的浪,淹没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思念的声音,在退潮之后回响。
和皮埃特罗·克雷斯皮互通书信的日子里,一旦到了预定的日子,信还未到来,她就会“绝望得发疯,半夜爬起来,自戕般饥渴地吞下一把把花园里的泥土。”
直到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将她许配给了皮埃特罗·克雷斯皮,她又立刻恢复了健康。
但是,曾经的好姐妹、同样迷恋皮埃特罗·克雷斯皮的阿玛兰妲一再破坏他们的婚礼。当阿玛兰妲误把用来毒害丽贝卡的毒药毒死了自己弟弟的妻子蕾梅黛丝和肚子里的双胞胎时,婚礼被无限期地推迟了。重议婚礼变成对死去之人的大不敬。她的爱情破灭了,又开始吃土。
爱情是瘾的解药,也是瘾的毒药。爱上一个人,就是一边在解毒,一边在下毒。越是不安全的关系,越是如罂粟花般的蛊惑,直教人欲罢不能。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多少都带有些奋不顾身的愚昧,全然地交付给了悸动的情愫,无暇他顾。只是到最后,你才发现,其实不适合。
两个人的样子,最好还是相似。在你的眼里,如果看不到我自己,那么我就会迷失,就会需要那一把把泥土,来填满这部分的自己。丽贝卡太勇敢,而皮埃特罗·克雷斯皮太怯懦。在他拒绝了同她私奔的那天,就该知道,她要等的人,从来就不是他。
不正确的关系,无法戒瘾,只能越陷越深。
第三次是何塞·阿尔卡蒂奥离家多年归来之后。第一次见面,丽贝卡就被他的野性和阳刚所征服。寻找一切借口接近他。
她“失去了自制力,又开始了以往日的狂热吃泥土和墙皮,饥渴地吸吮手指,拇指上都结出了茧子。她呕出混杂有死水蛭的绿色液体。她夜夜不眠,烧热得颤抖,在谵妄中挣扎,直等到凌晨时分整栋房子因何塞·阿尔卡蒂奥的归来而震颤。”
在某天午睡时间,她再也无法忍受,去了他的房间。三天后,他们不顾世俗的眼光,在五点钟的弥撒上结为夫妇。
乌尔苏拉不能接受他们的婚礼,禁止他们再迈入家门。因此他们到公墓对面租了一间小屋。“丽贝卡凭着不屈的性格、贪婪的情欲和执着的野心,吸纳了丈夫超常的精力,使他从一个游手好闲、寻花问柳的男人变成一头干活的巨大牲口。”
他们两个在这间屋子里,彼此相爱、相知、相守,“想吃泥土的饥渴,父母骨殖的咯啦咯啦响声,皮埃特罗·克雷斯皮的优柔寡断激起的厌烦心绪,这些都被抛在记忆的角落。”
再到后来,他们搬到了阿尔卡蒂奥建起的房子,准备开始新生活。就在这间屋子里,何塞·阿尔卡蒂奥被无故枪杀,成了马孔多唯一未解开的谜团。
从尸体被抬出的那一刻起,丽贝卡就关上了家门,从此不再与外界纠葛。慢慢地,她被镇上所有的人遗忘。
“她曾经在泥土的气味中,在皮埃特罗·克雷斯皮芬芳的书信里,在丈夫如狂风暴雨的床榻上徒劳地寻寻觅觅,最终却在这个家中找到了安宁。”她心如死灰,像幽灵一般在这间满是记忆的房子里游荡,直到死去。
她和她的孤独融为一体,而瘾,终于消失殆尽。
以爱来抵御孤独,只是徒劳。唯有以孤独,才能成全孤独。
与何塞·阿尔卡蒂奥相爱,必然也是抵御孤独的良药。只是,孤独是自己的永恒,他人是有限的陪伴。以有限抵抗无限,注定是一场幻觉。但这幻觉,足够她回味一生,足够她在漫长的黑暗之中走下去。
在一段又一段的关系之中,与父母的,与寄居家庭的,与恋人的,与伴侣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复发,一次又一次地痊愈。如此反复,直至她不必再依赖任何人事,仅仅是自己,便能得以安宁之后,吃泥土的恶习,不再发作。
通过关系来修复成瘾,虽然是心理学治疗的惯用手段,但我认为这无法从本质上来解决问题。
一是要想见效,必须依靠一段绝对安全、稳定的关系,这很难。除非对方愿意付出极大的心力。二是这不过将对物上瘾转为对人上瘾。关系是不确定、不稳定、容易倦怠的,对方可能拒绝你,可能离你而去,甚至可能会死。
你所依赖的关系,一旦出现问题,你就会变得脆弱,就有极大的可能再次将双手伸向那些让你上瘾的物质。而成瘾的复发率极高。可能需要穷尽一生与之抵抗。
可是,李松蔚老师在《孤独让人成瘾(下):依赖真实的关系》一文中写道,“如果世界上只有我们自己一个人,活着和死去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过一天和一生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渴望他人。有形形色色的人,有各种各样我搞不定的事情,我的人生才会变得丰富和有意思。付出了代价,这个东西才是珍贵的。这个人他不属于你,有可能离开你,拒绝你,所以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时间那么珍贵。”
所以虽然关系有局限,但是它依旧有效,只是你必须学会接受和面对关系中的局限。
我认为的本质方法,就是学会爱自己。只有你和你的孤独、你和你的瘾,才是永远常在的。一个人,要获得真正的安全感,无论是物,还是人,这种向外的寻求注定会失败,必须向内。只有当你能给自己安全感,才能感受到来自世界的安全感。因为“外面没有别人,只有你自己。”
在《志明与春娇》这部电影的最后,志明对着有哮喘病但是一直抽烟的春娇说,“你自己都不戒,教人如何关心你呢?“也如《戒瘾》里面所说,”在别人开始关心你之前,你应该学会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关心自己。“你得先遇见自己,才能遇见正确的人。
在整个布恩迪亚家庭里,只有贝丽卡,这个血液中并不流淌着布恩迪亚家庭的血液的家族的入侵者,是唯一拥有无畏勇气的勇者。她冲动、她疯狂、她勇往直前,她像扑火的飞蛾,一次又一次地奔向炙热的爱之中,从未懈怠,永远狂热。
一个人,在心智不成熟的年纪里,因为种种原因,沾染了不良的习性,变成了无意识的行为模式,这不是他的错。但是,在心智足以辨别和改变的年纪里,选择了容易的方式,陷入了无法自控的生活之中,那就不值得原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