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屯

屯屯,是一个流浪汉。他的真名叫什么,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屯屯这个词,在我出生的县城里就是流浪汉、乞丐的代名词。现在回忆起来,他当时应该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和大多数流浪汉的造型一样:乱蓬蓬的头发就像有鸟在头顶安了个巢,长久不洗的脸上积淀的黑色像是涂了一层迷彩,他的牙齿还算整齐,并且在迷彩的衬托下显得更白,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歪歪扭扭,就像一件和尚的袈裟一样无精打采的搭拉到膝盖以下的位置,脚上没有袜子、趿着一双比衣服更破烂的千层底布鞋,颇有几分《斗牛》里,黄渤的神韵

屯屯_第1张图片

 屯屯从哪里来,没人知道。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县城里的街道上徘徊很久了。一开始,大人们总是告诫小孩子离他远一点,说他是疯子。逻辑也很简单:他不像其他流浪汉那样阴郁,而且他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生活的窘迫、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漏出白牙、展现笑容的一定是疯子。

 可是在我看来,屯屯不是疯子。他是温顺的、毫无攻击性的。就算偶尔有一些坏孩子拿石头扔他,他也不会生气、仍然报以傻呵呵的笑容,孩子们没有“成就感”,也就离开了。

屯屯从不主动乞讨、通常饿了的时候会去一些饭店的后门等着,客人们剩下的残羹冷炙对于他来说就像美味佳肴。偶尔也有一些好心的人,做了饭分他一些,屯屯吃的时候就像流浪的小狗一样,边吃边看着人、报以一贯的笑容。

 听妈妈说,屯屯有时候会兴高采烈的抱着自己从菜市场捡到的菜,仿佛捡到了宝似的跑去施舍过他的人家门口。而主人们则会顺着他的意,加工他带来的食材,有时是卖菜的摘掉的菜叶、有时是卖剩下的菜帮、或是坏掉的西红柿,再配着面条做他吃,他会高兴的像个孩子。

 时间一天天过去、屯屯像溶入了这座小城一般,不会再有人特别注意他,但是当你走在街上,不经意的一回头或是一个转弯,却总能看到他。

小城的西边,一条小河从那里经过,沿着跨河的桥而出的是出入小城一条主要的道路。桥上,偶尔会有大货车经过。那个时候,私家车很少,在我们还几乎没有什么坐车经历的时候,屯屯却经常的坐一坐车。但凡要有重大活动的时候,为了不影响县容,会有车把屯屯带出城,驶出一段距离再把他放在路边。屯屯不会离开他下车的地方很远,回城路过的大车司机总是会看到笑嘻嘻的他,也总是会再把他接回来。一去一回,他就像是出去旅游一趟一样高兴。

桥下,是我们童年嬉戏的主要地点之一,我们挽起裤腿,在不深的小河里摸鱼,在河滩上找寻圆滑的鹅卵石,把桥洞当作秘密基地,有时候一玩就是一天。有时候,一抬头会看到载着屯屯大车经过,他看着桥下我们,我们也看着桥上的他,大家都笑的很开心。

快乐的经历,和童年一样渐渐成了回忆。我们慢慢长大,课业压力重了,基本不会有人再去河边玩了,有时间大家更愿意去玩电脑,小河里的水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越来越浅了,渐渐的断了流。

再后来,随着升学,我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离开之后,我很少回去,升学、工作、成家,活着自己的生活。没人能永远关注当前生活之外的事物,也没时间让人总是怀旧,和父母的电话中不时听说小城里哪里修路了,哪里老房子拆掉了,哪里盖新楼了,只是没人再提起过屯屯。

然后有一天,忽然想起了屯屯,于是打电话给母亲问道“屯屯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母亲的声音略带惋惜。

“怎么死的?”我有些惊讶。 “不知道是哪一次,是谁又把屯屯拉了出去,只不过城外修了新路了,原先经常放下他的那条路很少有车经过,屯屯就一直在那等人来接他,最后饿死了。”

我有些惊愕,没想到,这么多年,我们变了,小城变了,而屯屯一直没有变。而听到他就这么死掉的一刻,我知道我回忆中的小城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屯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