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幽读(一)有些英雄,生来就是为了世界更美好而甘愿自毁的

I will take the Ring,Though I do not know the way

著者:幽明

我愿意带上魔戒Iwill take the Ring

虽然...Though...

我不认得路...I do not knowthe way


伴君幽读(一)有些英雄,生来就是为了世界更美好而甘愿自毁的_第1张图片
上海世纪文景出版的《魔戒》三部曲中文版
伴君幽读(一)有些英雄,生来就是为了世界更美好而甘愿自毁的_第2张图片
电影《魔戒》,伊利亚·伍德扮演弗罗多

这世上有一些人,会Iwill take the Ring,Though I do not know the way,胆怯却又孤勇,会“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和妖魔鬼怪搏斗,直到站在几欲将自己完全吞噬的心魔悬崖边痛苦煎熬,最后一刻终于投降放弃,自愿选择堕入无尽贪欲的火山口,屈服于魔王索隆,但他,仍然完成了任务:邪恶的魔戒最终间接地通过他之手被彻底摧毁,索隆从此烟消云散,世界得救了。

《魔戒The Lord of the Rings》开创了奇幻小说这种文学类型,虽然里面充满了各类精灵、矮人、仙子、恶魔鬼怪,但主旨仍然是基于人性的。它表面上写了一个小人物自告奋勇拯救世界最终成就大业的故事,但似乎由始至终都非常隐晦地对这个问题表示了审慎:也许小人物也能成就大事,事实上的确如此,事实上他获得了举世崇敬的至高荣耀,但本质上,仍然是个被牺牲掉的小人物,对他本人来说,是个体价值更高贵,还是拯救世界更高贵?一个人的生命,是不是就一定比一群人的生命更没有价值?

几乎所有人都会回答说,当然是拯救世界更高贵,漫威英雄一定会同意这一点,《魔戒》作者托尔金相信也是,至少表面上,他仍然希望人类被拯救、森林不会被砍伐、深藏地底的恶魔和走火入魔的疯狂巫师(隐喻那些用大能量危害人类社会的疯狂科学家)被消灭。主人公弗罗多·巴金斯Frodo Baggins和自给自足、安于隔绝于世界之外的霍比特同族大不一样,他打小就梦想走出霍比特人圈子,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和精灵矮人交朋友,他是天生就渴望冒险的人小心大,否则不会接受这样一件除他之外没有人敢去完成的任务:魔戒代表了不受控制的极权欲念,必须销毁,否则邪恶魔王索隆会再次奴役世界,但巫师甘道夫不敢,因为他深知强者一旦接触魔戒,只会被激发出可怕的疯狂欲念,变成下一个索隆,所谓能力越大破坏性越大;精灵不敢,因为精灵从来对邪恶敬而远之,精灵早已打算放弃这个世界返回西方神境;人类更不能,人类的意志力,比霍比特人更经不起考验。

唯有霍比特人弗罗多能,是自愿选择,他说了整部《魔戒》中一句最经典的话:“I will take the Ring,Though I do not know

the way。”托尔金是古英语专家,采用Though这个词,“虽然”,显然大有深意,Though,同时也隐含了“我虽知如此,也仍然要做”的义无反顾的涵义。

当弗罗多接受将魔戒送至魔多末日火山口销毁的艰巨任务后,一路上几经生死,信念在魔戒的诱惑腐蚀下逐渐动摇,慢慢变得一刻也不能忍受魔戒离开视线,他的生命仿佛和魔戒捆绑在了一起,直至命运的终点,他屈服了。但托尔金当年却在写给读者的一封信中这样说道:弗罗多当然是失败了,他没有将魔戒丢进末日火山而是据为己有,是咕噜乘机和他抢夺魔戒时、抢到了手却欣喜若狂失足掉进火山口,这才彻底销毁了魔戒(咕噜是作为弗罗多灵魂的一个参照出场的,假如弗罗多独占魔戒堕落了,就会变成第二个咕噜)。但弗罗多仍然是英雄。一个失败的英雄仍然是英雄。

这世上的确有这样的英雄,似乎生来就是为了世界能够变得更美好而自愿被摧残的,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将变成什么样子、清醒地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家乡、清醒地知道自己会怎样死去。《魔戒》最让读者热泪盈眶之处,就是看着一个曾经快乐无忧的小人物在漫长的身心摧残中,清醒地走向命定的结局,不是为了拯救自我,而是为了拯救排斥他的霍比特人同族和外面的世界,是如此悲怆而高贵(但实际上,荣归故里后族人依旧故意疏远他,他与众不同的个性和丰功伟绩,刺痛了保守狭隘的族人。人们憎恨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诚然弗罗多最终完成了任务,达成了拯救人类的目标,但这个世人称颂的过程,对于他本人而言,却是身体和灵魂都无可挽回的荡尽枯萎,纵使荣归故里,也许看上去他还是他,但,当初那个远离家乡奔赴死亡之旅的人,如今只剩下一副终日在平静向往与极权贪欲之间来回撕扯的躯壳,魔戒是被毁了,但他心中的“魔戒”却深根此中,让他时时渴望再占有它——托尔金对人性所能下堕的极限,作了最残酷的揭示:纵使一个世界上最高尚纯洁的人,人性的堤坝一旦自觉崩溃,就一泄千里,你无法堵住其中最险恶、破坏力最大的黑暗蔓延。

曾经清新的灵魂,既然有一次自愿永堕深渊,那就永远不再完整,永远不会再回来。

真是吊诡,拯救世界是与英雄堕落同步进行的,全人类的得救是用一个人的人性自甘毁灭换取来的。

弗罗多最终永远地离开家乡,选择西渡神境,只有在不是人类世界的神之所在,才能暂时抚慰灵魂的伤口。托尔金没有明写弗罗多的结局,但他创造了“精灵”这个只要不受致命伤、不伤心欲绝就会永生的种族。永生,某种意义上等同于“死亡”,唯有死亡才是永恒不变,不再痛苦、没有欢欣、不再老去,生命永远定格,是另一重意义上的“永生”(托尔金似乎在暗示,精灵唯有巨创深痛时才是真正“活着”,精灵伤痛而死其实是一种“活”)。那么弗罗多跟随精灵和巫师西去,实质上是暗示,他获得了另一种“永生”,他的结局就是在神之地死去,随之而消散的,是那个伤口永远不会愈合的灵魂。

这世界的完整美好,终归是建立于无数个像这样自愿凋零的灵魂残骸之上,这“白骨森森”如此沉重,不是供人凭吊,而是为了让人类遗忘,世界才能继续轻装前行,直到下一个邪恶魔王再世。

英雄毁灭,无限循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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