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人

‍梦,有的时候也是噩梦。 2014年11月13日成都日报报道,“昨日晚上21:40,在某工厂员工宿舍发生一起高空坠楼事故,一谢姓员工经抢救无效死亡,该厂20天内连续五人从同一地点坠楼,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 入冬,天已微凉,天台上的风比以往大了一些,我坐在天台上,回想着从这里一跃而下的工友。 他们和我一样贫苦出身,以为大城市能够完成自己的梦想,可是现实却将他们击垮,让他们一跃而下。他们也和我一样拥有着花样年华,不同的是她们的生命永远的停在了花样年华,而我却坐在这里看风景。 这里是我们的员工宿舍,是全厂最高的建筑,这里平时是没人来的,在有人从这跳下去之后,就更没有人来了,只有我喜欢这里,因为坐在这里能够俯视全厂的景色。 这个工厂24小时不停不歇,工人们轮流在工作,两班或者三班轮流休息。我原来是晚上工作的,在二十多天前,我将自己换成白班。每当夜色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我就会坐在这里看风景。其实这里的风景,无非是机器的轰鸣以及人群涌动。但是我就是喜欢坐在这里。微风拂发,月色醉人,这里是繁重的生活压力下的一块净土。正因为我坐在这里,所以我有幸或者说不幸接触到从这跳下去的四个人。是的,他们的故事我都知道,因为他们在跳下去前,给我讲了他们的故事。 第一个从这里跳下去的人叫阿芳,是一个湖南妹子,19岁。阿芳家里一共4个兄弟姐妹,她排行老二。她们家乡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地方。因为他的父母认为女儿迟早是会嫁给别人的,所以她一直没有得到良好的教育,15岁的时候就开始到县城的餐馆打工,那个时候她认识了男友阿吕。阿吕比她大三岁,是餐馆的服务生。他们在餐馆干了一年后,餐馆因为生意不景气倒闭了,他们失去了唯一的经济来源,生活开始变得混沌。阿吕也因为生活的压力变的暴躁,经常对阿芳拳脚相加。每到这个时候阿芳会变的特别无助,他不知道生活怎么继续下去,她想过离开身边的这个男人,可是对于一个16岁的女孩而言,离开了身边的这个男人后,又能做什么呢?这个打她的男人,也是她的一个小小的港湾,是她的依靠。况且,只是现在生活的压力让他如此,她相信以后会好起来的。果真,这样的日子没有经过多久,她们就被餐馆的另一个服务生介绍到现在的工厂。虽然工作累点,但总算让她们觉得生活有了希望,毕竟这里管吃管住,挣的钱能够全部存起来,等干个两三年,她们就能够回家里开一个小小的杂货铺,那个时候生活就算稳定了。阿芳说到这里,眼神里充满了幸福。本来日子是按照她的设想过着的,但是一个月前一切都变了。那个时候阿吕开始跟同寝室的工友赌牌,输的很惨,把他们两个所有积蓄都输光了,阿吕又开始变的暴躁,开始打阿芳,这次打得比上次还要狠。阿芳感到绝望。这个时候介绍阿芳来着的服务生夏河看到了阿芳所遭受的一切。他不忍心这样娇弱美丽的女孩遭受这样的苦难。于是开始追求她,开始保护她。阿芳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的呵护,尤其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所有人都是机器,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保护自己的男孩。但是阿吕是不允许的,人多的地方就有无赖,阿吕通过赌牌认识了这个厂子的无赖,阿吕经常带着这群无赖找夏河的麻烦。阿芳看着遍体鳞伤的夏河,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痛。她不知道阿吕还会给他们带来什么麻烦。不过一个月后,阿吕被警察带走了,据说是因为强奸,他强奸了我们厂里的一个工友。阿芳以为生活好了起来,她又开始憧憬回家开一间杂货铺,只不过这次身边的男人换成了夏河。我问她,那你为什么还要跳下去?她回答我说,因为我怀孕了。我生不起。我说,是的,你生不起,你应该跳下去,人生其实就是一个梦,你从这里跳下去可能真正的你便会惊醒,也许在那个世界的你很幸福,你也能生的起孩子。 第二个从这里跳下去的是夏河,夏河是东北人,17岁的时候不学无术,跟一群地痞无赖混在一起。有一次打群架对方有一个人脑袋被重器所伤,当场死亡。混乱中,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打死了那个人,但是所有人都说是夏河,夏河非常惊慌,他害怕,17岁的夏河很害怕。这个时候夏河的老大给了夏河一笔钱跑路,夏河很感激他,觉得老大是他一辈子的恩人。夏河没敢回家,直接坐上了南下的火车,来到了成都的一个县城。17岁的男孩是没有什么生存技能的,所以夏河去了一间小餐馆当服务生。在这里他认识了性格粗暴的阿吕,笑靥如花的阿芳。在这里,他就喜欢上了阿芳。但是夏河知道自己流亡至此,人生是没有希望的,更不可能给阿芳幸福。于是他一直默默的爱慕。一年后餐馆倒闭,他来到了成都的一间工厂,他知道阿芳和阿吕生活的很窘迫,所以介绍他们来这里上班。直到看到阿吕对阿芳拳脚相加,他看到阿芳过的并不幸福,他想要给阿芳幸福,所以开始保护她。一开始阿吕总是找他的麻烦,打得他遍体鳞伤,但是他却很开心,因为他知道这些伤本该是阿芳承受的,如今他帮阿芳承受了所有的伤痛。一个月后,阿吕因为强奸罪被抓走。他很开心,他知道自己能给阿芳幸福了。幸福的生活里必然有性,花样年纪,初尝禁果,自然是不懂的防护措施,所以,很幸运当然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应该说不幸,阿芳怀孕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束手无策。夏河想过和阿芳回到东北,回到家乡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但是他不能,因为他流亡在外,不能回头。所以,他劝阿芳打掉孩子。阿芳很痛苦,她觉得自己一次次的被男人欺骗,被男人伤害,她觉得生活遗弃了她,她变的无助,于是从这里跳了下去。夏河知道后,痛悔不已,他无法保护自己的挚爱,他觉得自己不能有出头之日。我说,是的,你不可能有出头之日,你应该从这里跳下去,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梦,你的今生可能只是一场梦,你应该跳下去,让在那个世界熟睡的自己惊醒,也许在那个世界,阿芳正躺在你的身边熟睡,也许你也应该叫醒她。 第三个从这里跳下去的是小东,是夏河的室友。小东是成都本地人,他的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死于交通意外,肇事司机逃逸,他和他的母亲一分钱都没有拿到,失去了顶梁柱的家庭生活变的苦闷,他的母亲开始跟不同的男人交往。终于在小东11岁的时候他的母亲因为承受不了他这个负担,跟一个男人跑了。于是,小东就成了孤儿,小东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因为年纪太小,工厂不准小东打工,所以他一直混迹在成都的各个垃圾箱,以乞讨为生。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了5年。在小东16岁时候来到了这间工厂,在手机的生产链做组装工。每天机械的工作,重复着一个动作,别的工友早就因受不而离开,只有小东一直坚持着,因为他知道,这里的生活比外面好很多。而打破这一切的是夏河的到来。夏河是一个仗义的人,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小东一份,出去吃饭也总是夏河抢着付钱。小东从小没有朋友,所以很开心能够认识夏河,也把夏河当作自己的兄弟。所以在夏河遭受阿吕欺负的时候,小东也总是挺身而出,即使他的力量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他能为兄弟出头,即便遍体鳞伤也很开心。但是,从阿吕被警察带走的时候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我好奇的问,为什么你们生活的变故都是从阿吕被警察带走开始的?小东说,阿吕当时强奸的女孩,叫明美,是小东一直喜欢的女孩,也是阿芳的室友。当时阿吕找阿芳要寝室钥匙,阿芳不给,阿吕威胁她如果不给的话,就找人打死夏河。阿芳特别害怕就把钥匙给了阿吕。阿芳不知道,原来阿吕要她的钥匙是为了强奸明美。本来阿芳和明美都是晚班,但是明美却申请调换了白班,所以晚上只有明美一个人在寝室。那天,小东下班路过明美的寝室,看到阿吕偷偷的用钥匙打开了明美的寝室,紧接着,屋内传出了明美的呼救声,当时别的寝室都是晚班,没有人。所以那天明美遭受了阿吕的强暴。我问他,为什么你当时不去阻止,小东说,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做。回去后小东把事情告诉了夏河,夏河跟小东说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问为什么,他说,钥匙是阿芳给的,如果这件事传出去阿芳肯定有责任。至此之后,小东就按部就班的工作,因为他是做手机组装的,那天生产链上丢了一台手机,他们都说是他偷的,说是他偷拿出去卖了,他很无助,他想解释,但是没人听,组长想要辞退他,他很害怕,他害怕回到社会中,他不知道回去后能做什么。小东说,刚刚睡觉的时候梦见明美。梦见她当时无助的表情,梦见她向我呼救,梦见她就像我现在一样,想要得到别人的帮助,而没人帮助我,我想这是报应吧。我说,对,这就是报应,你应该从这跳下去,人的一生就是一场梦,你的这个梦是一个噩梦,所以你应该醒过来,跳下去吧,跳下去你就醒了。 第四个从这里跳下去的是谢天。跟前三个人没有任何关系,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跳下去,他说,我听说人生是一场梦,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够惊醒,我生活的太苦闷了,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想改变。我说,人生没有捷径,你应该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从这里跳下去除了消失你的人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问我怎么会知道,我说,因为我跳过。他看着我,笑了笑,可能是觉得我是疯了吧,然后,他就跳了下去。 2014年11月14日成都日报报道“具警方调查,某工厂坠楼的五位员工中,有四位与一场强奸案有关,第一名女性名为明美,10月24日晚于该工厂寝室内被同工厂一名吕姓员工性侵,于24日晚坠楼。第二名女性为阿芳,是明美的室友,据吕姓犯罪嫌疑人交代,阿芳为其提供了寝室钥匙。第三名男性为夏河,在案件中包庇了阿芳,无案底。第四名男性为小东,是强奸案的举报者。第五名男性为谢天,与强奸案无任何联系,但是在死者的身上搜到一份遗书:世间有异贾,专售荒唐梦;以慰失意人,闻者购如风……莫问梦醒时,图乐在梦中;人生是何物?百年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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