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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节：奥斯卡与蛇
One Night
当宋南极还每天拿着自己五块钱从集市上买来的收音机听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他们宿舍的有些人早就步入了随身听时代。
初一的时候213宿舍有两个人有随身听，都是带外放的那种，没有重低音。一个是张文武，一个是张杰，这俩人也是一个村的，相互认识。
彼时的磁带基本三四块一盘，都是盗版的，随之携带的歌词不是丢三落四就是五音不全，驴唇不对马嘴，所以想要学里边的歌曲光看歌词是远远不够的。
下了晚自习之后宿舍里边很热闹，宿舍外边也很热闹。
宿舍外边有洗衣服的，有洗脚刷牙的，还有刚从教室回来的，还有撒尿的。
大家也不要误会，他们不是随地大小便。学校的公共厕所一共才四个，俩男的，俩女的，但是一半在教室那边，一半在食堂那边，距离宿舍都有几百米的距离，所以每个宿舍都配备了一个或者两个个尿罐儿，让大家在晚上的时候“救急”用。
不过这种做法着实不妥，因为男生宿舍对过就是女生宿舍，而尿罐儿就在人家女生宿舍窗户底下。尽管那扇窗户很小，但是想必她们也能经常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十分之不雅。
当然这还不是最过分的，冬天的时候人的夜尿会很多，于是很多宿舍的尿罐儿都满了不够用了，而外边又是寒风阵阵三九天，这种情况导致的后果就是宿舍前边的小花坛被“施肥过重”，来年种的花几乎没有能活下来的。
还好这种习惯在初一新生中暂时尚未流行，所以彼时宿舍外边的空气质量还算达标。
“大家伙儿，你们说咱们班女生谁最好看啊？”卜建林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色眯眯的问。
“怎么？卜建林，你看上谁了？”一边洗脚的杨永山笑眯眯的问，“说出来，哥哥给你做主。”
“杨山你小子就是老不正经。我就是问问，排个名呗。”
“这个还真没注意，哎，可能就属咱们音乐委员侯敏最好看了吧。高丽敏，你说呢？”苏丽牛躺在上铺问一边正在铺被子的高丽敏。
“啥？苏丽牛，你刚才叫我呢吗？”高丽敏厚厚的嘴唇翘起来，笑呵呵的问。
“我刺儿，高丽敏，你什么时候能跟上俺们大家伙儿的节奏啊。咱反应快点行不？”下铺的张文武笑眯眯的说。
“这儿哪儿反应慢啊？这儿刚才正铺被子呢没有听见，又不是反应慢。”高丽敏反驳。
这儿——是高丽敏他们那块的土方言，一般用来代替做主语时候的第一人称“我”。比如“我还没吃饭呢”，换算成高家庄的方言就是：这儿还没吃饭呢。
“你敢说你反应不慢？那我考考你，1+1等于几啊？”张文武开始逗他了。
高丽敏鸟都不鸟他，依旧专心致志的铺自己的床铺：“俺不知道，你说呢？”
“哎呀，高丽敏，我问你呢。”
“我问你呢。”
“哎，张文武，你算了吧，人家高丽敏现在精着呢，比精怪都精，你那两下子早过时了，人家才不会吃你那一套呢。你下回还是换点新鲜的吧。”靠墙角的赵斌窝在一张毯子下边叫。
“哎哎哎，你们扯到哪儿了？咱们刚刚不是讨论咱们班女生谁长得最好看吗？怎么说起俺亲爱的丽敏来了。”卜建林色眯眯的看着稳如泰山面不改色的高丽敏。
“哎呀我操，卜建林，你这性取向可是有问题昂。哎，大家伙儿往后可得小心点。你们别看卜建林这小子瘦筋玛蒙的，那冲动起来可了不得。”大胖一边洗脚一边打趣。
“大胖，不是吧？这你都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被卜建林给征服了？嗯？快点说实话，从实招来，我来给你们证婚，明儿个就上他们家给你提亲去。”一边的小胖郑文轩躺在床上哈哈大笑。
“你才被卜建林征服了呢。”大胖端起洗脚水往外走，走到卜建林身边时说，“卜建林，待会给我剩口汤喝。”
卜建林瞅了他一眼：“大胖，你别对我你又没吃晚饭昂。”
“我晚饭就吃了一个馒头，还是宋南极给我的，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大胖把洗脚水浇了花，转过头来说。
“不是大胖，你爹好赖也是局子里当官的，怎么每天饭也不叫你吃饱啊？”上铺的张杰问。
“就是。大胖，你这好歹也算是高干子弟，这个星期才过了两天怎么连个饭都吃不起了？叫你爹把贪污的钱随便扯两张大团结给你还至于把你饿成这样啊？唉，大胖，你看你要饭吃的那样儿，别给你爹丢脸了昂。”上铺的高丽杰用他们家乡那独特的语调调侃刘晓宇。
“算了吧，俺可不是什么高干子弟，人家郑文轩才是呢，要贪污也是他爹贪污，我爸爸可不行。”
“你爸才贪污呢，刘晓宇你别乱说。”小胖用手指着他。
“看看看，连个玩笑也开不起。算啦，不说就不说，谁愿意说你爸啊。卜建林，快点给我喝口汤。”大胖转移话题。
“等一下行不？我都还没喝呢。”卜建林端着饭盆问，“大胖，不是我说，你这是生活也忒艰苦了吧？怎么，是没钱了还是咋了？”
“有，怎么没有啊。我这不是减肥呢吗，所以就少吃点。”大胖说着一把夺过卜建林的饭盆连喝了好几口方便面汤。
那个时候，方便面在这些农村孩子们的眼里，那绝对比五谷杂粮要好吃，要上档次。原因很简单，好吃是一方面，要花钱是重要原因。在他们眼里，凡事花钱买的食物，那基本上都要比不花钱的好。而卜建林是512宿舍里的头号方便面爱好者。晚饭和午饭基本上都会用泡面来代替主食。
“大胖是真饿疯了。我说卜建林，你这天天吃方便面，按说油水这么足，怎么也没见你长胖啊？”宋南极一只耳朵听着收音机问。
“我这是内里有肉，肌肉。”
“你吹牛打个草稿行不，肌肉？我看是鸡肉吧？公鸡的鸡。哈哈。”小老头司军刚躺在床上笑。
“卜建林，不是我说，就你身上那点肌肉，你敢去和人家老张比比啊办。人家老张光是胸前那俩乒乓球拍就能顶你这一身肉了。”赵斌不屑地说。
“赵斌，你先嫑说我，你敢吗？你身上一共下来能有二两肌肉吗？你还不如我呢我对你说。”卜建林斜了他一眼。
“咱们宿舍估计也就张晓斌和高丽敏能和老张比一下子。”苏丽牛分析说。
“高丽敏，你下来，咱们掰掰手腕。”张文武兴奋地说。
“掰什么手腕啊？快熄灯啊，洗洗赶紧睡吧。”高丽敏躺下了。
张文武走到高丽敏床头把他的被子扯了，再把他脑袋抬了起来：“不行，还没熄灯呢你睡啥睡。快点起来和老得儿较量一下子，要不然你今儿晚上你甭想睡觉。”
“这儿不和你掰。”高丽敏坐了起来笑眯眯的看着打了鸡血似得张文武。
“苏丽牛，帮我把他拽下来。高丽敏你下不下来，不下来我可就上去了。”
“我操，张文武你来啊，你上来啊。呼呼呼，哈哈哈。”高丽敏突然站了起来朝着下边张晓斌的方向一阵拳打脚踢，唾沫横飞，床板都嘎吱嘎吱的响。
“我操，高丽敏，你JB疯啦？床板都快叫你给弄塌啦！”一边的苏丽牛急忙爬起来怕被殃及池鱼。
“来吧，张文武，你上来吧，吼哈吼哈。”高丽敏依旧比划着，脸上还带着笑意，胸前两块胸肌虽然没有老张的看起来那么结实，但总还是有，而且还随着剧烈运动还在不停颤抖。
“我操，高丽敏，别这么兴兴虎虎的行不？“张文武也被高丽敏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高丽敏这是原形毕露知道不。你们是不知道，今儿个课外活动的时候我跟他闹着玩，就碰不小心碰了他小弟弟一下，我刺儿，你们猜怎么着？人家高丽敏一蹦三丈高，嘎嘎嘎就开始笑。你说碰他小弟弟一下有啥好笑的？再说你笑就笑吧，还连蹦带跳的，一肘子就凿到我脸上啦，差点毁我容。你们说他兴不兴虎吧。”一脸委屈的赵斌揉了揉仿佛还在疼的小白脸，一副深闺怨妇的表情。
“高丽敏，都知道你兴虎，算了还不别叫你高丽敏了，叫你老兴算了，老兴虎。”张晓斌也不嚷嚷着掰手腕了。
于是乎”老兴“的外号很快就传开了，特此声明：老兴不姓兴。
“……让海天为我聚能量，去开天辟地为我理想去闯，看碧波高壮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我是男儿当自强，昂步挺胸大家做栋梁做好汉，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做个好汉子……”宿舍里边正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在外边刚洗完衣服的张杰端着盆进来了，盆里放着奇强洗衣服，嘴里哼着他在八班的成名曲《男儿当自强》。
“张杰，你又洗衣裳啊？”苏丽牛侧着脑袋问。
“就洗了一件衬衣和一条裤子。”
“你的衣服穿了还没三天呢吧，这就洗啦？”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董亮开口了。
“三天还不脏啊？董亮，你嫑对我说你这身衣裳穿了一个礼拜都还没洗。”
“切，开什么国际玩笑呢，咱这身衣裳早就洗了好几回了。”董亮强笑着。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几个星期没洗了。
铃铃铃……
“熄灯了，都赶紧上床睡觉。”现任宿舍长苏丽牛发话了。
大家上床了的赶紧躺好，没上床的赶紧上床躺好，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苏丽牛拉熄了那盏十五瓦的灯泡。
宿舍外边还有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和人声。
不一会儿，外边闪过几道手电筒光，同时传来的各班主任的喊话声。
“熄灯了都别说话了，赶紧睡觉。”
“再说话就别睡觉了，给我出来站着。”
“209，刚才是在谁说话？再叫我听见一回都给我出来站岗。”
……
十分钟以后，屋里屋外一片寂静。
不得不说，以前的老师们确实辛苦，着实负责。相比那些现在把作业一留，让家长辅导的同伴，他们才是真正的蜡烛。
“宋南极，你睡着没有？”旁边的张文武压着嗓子问。
“还没有，听收音机呢，怎么了？”宋南极摘了耳机问。
“我正听《伤心太平洋》呢，但是老是记不住歌词。这样吧，咱俩一起听，完了一起对一下，看看能不能把歌词给写下来。”
说实话，那是宋南极生平第一次听随身听，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乐意接受了。
“行，你给我一个耳机。你写还是我写啊？”
“你写吧，你字好看，我负责倒带。”
“好嘞。”
于是分工明确的俩人就在被窝里开始记歌词了。
“前边三句我都写下来了，咱们来再一起听一下看对不对。”张文武说着把笔记本递给宋南极。
“行，你放吧。”
“嗯，开始了。”
……
“第一句是‘离开真的残酷吗’，这句没错。下便一句我听着是‘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前两个字到底是‘或者’还是‘我这’？”
“我听着是‘我这’。咱们再听一遍。”
“哎，张文武，你干脆把耳塞拔了，大家一块听，人多力量大。”宿舍最里头的杨山说。
“我刺儿，杨山你不早些说。我开外放，大家伙儿一起听。苏丽牛，你听着点外头，要是老吕过来查夜赶紧报告。要不然被发现了把我这随身听没收了就亏大了。”张文武说。
“知道了。”一向老好人的宿舍长苏丽牛也不得不配合大家的这次我爱记歌词活动。
于是整个宿舍的人开始忙着听歌记歌词了。
即使是全宿舍的18个人36只耳朵，他们最后还是把‘或者’记成了‘我这’，到底是老任的发音有问题还是他们的耳朵有问题那就见仁见智了。
而气氛被搞起来之后，他们接下来又听了郑少秋的《天大地大》，折腾到近11点才睡觉。
当时宋南极还不知道，这位长相不咋地的台湾歌手任贤齐是接下来这几年流行乐坛的标志性人物，他的《心太软》成了五毛雪糕的代号；他的《浪花一朵朵》成了民间儿童翻唱的经典曲目。宋南极99年暑假回家听到最多的除了刘欢大哥的《大河向东流》和《还珠》之外就是这首歌。只是他们把歌词改了下：我要你跟着我，看着那王八水里游。
而对胖哥刘欢《好汉歌》他们改的更狠：
说走咱就走哇，东西街我南北走哇。哎嘿哎嘿南北走啊，风里火里不回头哇。出门碰见人咬狗哇，拿起黄狗来榴砖头哇，砖头咬着我那手指头哇……
下一节：再见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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