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神色,上次在枫林别院,我也见她这样过。
同样都是谈论到所谓“往生魂”的问题。
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却又不肯说出来。
“老大,你又怎么啦?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我语气急促,内心有些迫切地想搞清楚,她内心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柳月宁眸深似海,望着我,一言不发。
“老大。”我刚要继续追问,却突然被她寒声打断。
“你别问了,现在知道的太多,对你绝不是好事。”
她说完,直接歪过头,不再与我眼神交汇,态度有些强硬。
我了解她的脾气,现在她虚弱得很,我再是满肚子疑问,也不好挑这时候去烦她。
不过,从她这句话,现在至少可以肯定一点。
我身上有着连都级别阴差都讳莫如深的秘密。
“那位宋半仙怎么来得这么巧?来就来了,也不亮个相,好赖让咱认认脸,日后立个神主牌位,天天晨起焚香,祝他老人家早日修成正果呀。”我主动岔开话题,嬉声道。
“你少贫嘴,瞎给人起什么诨号。”柳月宁叱责道,接着又正色道:“估计是宋判知会过宋真人,请他出面来这的。不过,宋真人可能路途遥远,一时半会赶不到,所以,才化一道分身,先赶过来,以防不测。没成想,还真应了急。”
“哦,这么说,刚才宋真人是诈唬那秃驴的?”我想起刚才,一阵后怕。
“嗯,分身只是一道虚影,没什么法力,所以才不能轻易现身。得亏宋真人临危生智,唬住那和尚,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柳月宁道。
“也不晓得那和尚什么来路,藏这么深,合着这几天,咱都是人砧板上的肉,就等一勺烩呢。”我不爽道。
“现在你知道了吧,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修行路上多荆棘,且行且小心啊。”柳月宁老气横秋道,跟训徒弟似的。
“他那一脸慈眉善目地,防不胜防啊。谁能想到这么个出家人,竟会是魔道中人。”我尖声慨然道。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稍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修行若是那般简单,那岂非神仙满地走?”柳月宁道。
她说的,不无道理。难怪从古自今,那么多占尽天地机缘的人间天子,削尖脑袋想成仙,最终都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你刚说是宋判知会那位真人的?他也知道这里的事?怎么没亲自来?”我好奇问道。
“你连日遭遇险境,又事涉邪魔,我只能请宋判相助,照看下你。宋判却说,你此番乃命中劫数,自有天定,城隍庙本无权干预。得亏宋判宅心仁厚,舍下脸,去求宋真人,算是间接救了你一命。”柳月宁面带崇敬之色,慨然道。
原来竟有这些弯绕,深感自个的小命,牵挂众人心肠。
“那青烟女妥妥地邪魔外道,你们城隍庙怎么无权干预了?”我还是有些愤愤道。
“她乃尸身化妖,又不是鬼魂为虐,城隍庙哪管得了。只能三五局去管。”柳月宁没好气道。
“除魔卫道还分这那的,等搞清白了,人都被祸害光了。”我越想越不得劲。
“人各有命,因果循环,劫数自是天注定。用得着你操那瞎心?”柳月宁一句给我怼回来。
“柳小姐是说,我这些兄弟,都该着受此劫?”老许本就胸闷难平,听柳月宁说这没人情味的话,顿时就不爽了。
柳月宁细眉一挑,寒气陡射,就要跟老许开撕。
我忙劝道:“诶,老许,都是自家人,我老大嘴笨,你甭置气哈。”
“你说谁嘴笨?”柳月宁不乐意了,枪口对准我。
得,劝架的成挨打的了,我忙闭上嘴。
老许也没跟着上竿子,脸抽了抽,像是想起什么事。没说话,就迈大步跑里面房间四处搜寻一通。
我一头雾水,刚要张口问,就看到他骤然停在了一间房的门口。
就不到二十步的距离,我清晰地看到,他肩膀在剧烈地颤抖。
能有什么让这位资深的刑警队长如此失态?
我跟了过去,刚走到他身后,就听见他大喘粗气的声音。
往那门里一瞅,猛地汗毛竖起,一口气差点堵到嗓子眼。
血淋淋的厨房,四处散落着残肢,一颗翻着白眼的人头,正盛放在燃气灶上的砂锅里,面朝门口,嘴里还咕哝着血泡子。
我胃里剧烈翻腾,一股劲自腹中汹涌上来,‘呃’直接吐了一地。
“小江”老许哀嚎一声,跪坐在地。
这场面,比我初次见鬼,都要恐怖恶心得多。
“唉”柳月宁在旁,轻声叹息。
我好不容易吐过劲,起身重重拍了拍老许的肩头,想说些什么,又顷刻无语。
“他还是个刚毕业的孩子啊,这都是为什么啊。”老许悲从中来,仰天哀嚎,脸上早已是老泪纵横。
“黄泉路上,我会叫人好生照应。”柳月宁冷不丁安慰了句,让我有些意外。
老许抹了把眼泪,朝柳月宁感激地点了点头。
“我该怎么跟他的父母交代啊,都怪我,怪我不该派他来这啊,天杀的女魔头!”老许悲愤难平,忧心不已。
我不忍心看他自责,开口疏解道:“老许,别这样,小江同志泉下有知,也不想看你消沉。与其哀怨自责,不如一鼓作气,早日破案,也能让他奈何桥上无牵挂。”
老许满眼布满血丝,戚戚然抬眼凝视我。
良久,他猛地起身,重重“嗯”了声,牙关紧咬。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燃起熊熊烈焰。
“你开我车先回吧,这里的事,我要跟局里汇报,等人过来。”老许恢复平静道,说着将车钥匙递给我。
“可这事儿,要怎么跟你们领导说?”我看着满目狼藉的别墅大厅,不安道。
“放心吧,宋真人既然来了,那三五局肯定就要介入了。可能都不需要他汇报个啥。”柳月宁出言宽心道。
老许不置可否,默然不语。
“还有,老许,那女魔临走说的话,得上点心。她说的阴冢棺材啥的,可能是重要线索。我估摸着,可能是那枫林别院还藏着什么。”我叮嘱道。
“嗯,我掂量着办。”老许应承道,经此一劫,他不敢再打保票了。
毕竟有些事,已经远超他们的能力所及,他不能再让自己的下属冒险了。
我再没什么要说的,叹口气,就离开了。
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我再回到店里时,已经是深夜了。
“我可能要休养一段时间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别再孤身犯险了。”柳月宁的魂影飘忽在店里。
她此番阴魄被毁,多年道行一朝散,说起来,都是为了我。
“以后,我都听你的。”
我话中有话,努力扬起略带苦涩的笑意。
没成想,她不晓得是不是没听懂,竟只是轻叹一声,嘴里喃喃自语。
我想凑上去听她说什么,结果,一眨眼,她已消失在空中。
夜阑无声,我心徜徉。
后面连着几天,我都窝在店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吃饭都是点餐,还尽点好的。
老感觉那光团在我体外兜了一圈回来后,自己跟老了十岁似的。
茶都不敢多喝一口,吃完就睡,想着赶紧补回来。
小云这段日子,也是把自个蜷在玉坠子里休养,有烟吸的时候,才出来冒个泡。
柳月宁再无半点消息,我牵肠挂肚的,挺为她操心。
老许倒是第二天给我打过电话,说三五局已经全盘接手了案子。不过考虑到U盘下落事关警队机密,老许他们那边,也没有完全丧失参与案件侦破的权力。
再见到他的时候,已是一个多星期后了。
“我们抓到谢坤了。”老许面色较那晚好了许多,有了进展,算是缓过劲来。
“哦?怎么抓到的?”我裹着毯子,连外衣都没穿,蹲坐在椅子上。
“严格来说,是他自己投案的。”老许道。
“他顶不住唐苑香的穷追猛打,掉过头,想寻求警方的庇护吧?”我略一思忖,就想通其中关节。
“聪明。”老许赞道。
“他有没有交代什么?U盘有下落没?”
“他不知道有U盘的存在。我们警方对他启用了最高级别的关押,侧面透露了叶绍华的身份,想试试他的反应。”
“哦?他什么反应?”
老许脸沉下来,似乎很不情愿地,说道。
“他说,叶绍华不可能是卧底,李鸿有一次亲自考验过他。”
“他,通过了考验。”
老许脸上的肌肉,都开始发抽了,嗓音有些沙哑道:
“而且,这件事,他的直属上司,完全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