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离家出走之后

随着城市的变迁，毛毯厂的厂房已经全部拆掉，隔河的宿舍区依然存在着。

家境好的，陆续买了新房搬了出去。空下的旧屋，由于房屋老旧又潮湿，日益腐朽风化的厉害。房主为了房屋有人打理，便以很便宜的价钱租了出去。

按照过去平均分配的原则，每家各有两间主屋，一间厨房。厕所是公用的。房屋有坐北朝南的，也有东西方向的，还算周正。厨房则各式各样，依靠着大房子的一面墙，围成一个二三平方的矮小屋子，仅能做个饭的空间。

海芃家的房子租给了一个离婚不久的女人，看上去挺柔弱的。海芃以前是厂里的会计，丈夫很有能力，在生态新城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商品房。儿子也上了大学后在外地工作，生活闲适舒服，几乎不来宿舍区了。

离婚女人看中了独处的空间，不用再在房东的眼皮子底下，内心轻松自在多了。

主屋是东西方向的，厨房是依靠门对面南北朝向房子的一面墙。一半搭了一个披子作厨房，另一半系着一根晾衣绳，绳子下面，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脚踏三轮车。

离婚女人打扫着老房子，将房子的墙壁、地面，全面清理了一下。墙壁因为潮湿，墙上的白灰鼓起，崩落，斑斑驳驳。

一个老妇人摸着门前三轮车的车头，嘴里嘟嘟囔囔，含混不清地说：“我们家老头坏哩啊，这个车子是他的，他不在家，我也不敢把他车子怎么弄。”离婚女人看看她，不明所以，又去忙去了。

一个星期后，离婚女人入住老房子。匆忙地搬进自己的随身物品。老妇人推着一辆小的三轮车，车上放着一些照片，寻人启示什么的，又自言自语地说道：“上街再去找找去。”

傍晚，老妇人回来了。倚靠在宿舍区一户人家的门前，自顾自地说：“有人说，在东北角上看到他了。在朋友家玩呢！”也没什么人应和她。

星期天，离婚女人准备晾晒衣服。晾衣绳下的三轮车，占据了空间。老妇人走到车前，仔细得到处触碰着破旧的三轮车，一边喃喃自语：“我们家老头脾气不好，我脾气也坏，我也不让他！他现在不在家，他的东西谁也不敢碰！”离婚女人莫名其妙得看着她。旁边的邻居走了过来，对着离婚女人说：“你晒衣服就晒在这边。”说着，指着她家小厨房两边的两根晾衣绳，又压低声音说：“她头脑不太好。”“宿舍区就是这样，尽量少惹麻烦。”她是房主的介绍人，厕所打扫收费是她负责。

接下来的日子，老妇人隔两天就会向人汇报她得来的消息。

“我老头在朋友家玩呢！有人看到他在和别人下棋。”

“我老头过一阵子就回来，他叫人带话回来，再玩玩。”

……

随着好消息的到来，老妇人变得和颜悦色起来。黝黑面庞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脸上泛出充满希望的光彩。

离婚女人有意无意的听着。一直没见到老头回来。

“这次人家说了，八月节肯定回来。回来后，一定好好难为人家。买个小礼，拎上几样好东西。说的这么肯定，以前每次只收十块钱。得好好感谢一下！”

老妇人信心满满得期待着中秋节的来临。走路脚步轻松多了，嘴里还时不时哼出小调。

中秋节这天，宿舍区里家家户户在张罗着做菜，有的家里亲戚多的，头一天就开始准备了。到处弥漫着食物的香气。

老妇人这天也特别兴奋，一早就笑眯眯的骑着她那辆小三轮车出去了，嘴里说着：“今个老头回来，要好好准备几样老头爱吃的。”

傍晚，天黑了下来。离婚女人从外面回来。老妇人家门前一张方桌上放着一只方凳，老妇人高高得站在上面。嘴里像念着咒语，大声地喊着：“老头唉！快回家欧。家里人在找你哩。”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得念叨着。

过了一阵子，对她儿子说：“我再到路口喊喊。人个说了，要多喊喊，他就会回来了。”

紧接着，那呼喊的声音，远远得传着。家家户户陆续炸起了鞭炮，呼喊声逐渐淹没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

晚上，十点多了。中秋节的团圆饭逐渐进入尾声，周围一片寂静。

离婚女人独自一人早早的吃过了晚饭，看了一阵子手机，准备睡觉。

一声凄厉的哭叫声，划破了夜色的沉静，充满了绝望与哀怨。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屋外传来。

“老头唉！你快回来欧。我再也不跟你吵了，你快回来呀！”

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将这段时间所有的期待、希望，都崩溃在这一刻。

过了中秋节之后，老妇人再不提寻找老头的事了。她所有的希望和期待，都在那晚被消耗掉了。

每天平静的生活着。

看见喝剩的瓶装水的瓶子，拾起捡回来，然后一个个的压扁。别人放烟花，剩下的纸骨子也拉回来。没有燃尽的火药，用棍子捣出来，然后把这些都拉出去卖钱。

快过年了，老妇人也随众人一样，到理发店烫了个发。年纪虽然不小了，但一头乌发，依旧浓密。

“他不回来拉倒！我又不是没人要。前几天还有人要给我介绍哩。”老妇人嘴里说着。

不甘归不甘，终究什么也没做。还是一个人生活着。

“老张啊！老头走了这么长时间了，不晓得他为什么走了。我现在一个月拿二三千，也不是不够用的，他说走就走了。”

老妇人站在离婚女人的窗前与人打着电话，向友人述说着自己的情况。

离婚女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想，如果自己不离婚，老了会不会也是这种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