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第二排沙发上。
“日蚀说过他要去绿灯。你们几个想好了吗？”视幻说。
“差不多了。选完了是去各自的派系跟前盖章吗？。”燃人起身，问道。
“当然。”另外几个人一齐起身，绕开沙发，边分散开边向前方走去。每个派系前面均设有一席红毯，其两侧立起两排蒙着鲜艳海蓝色锦布的护栏，负责签订派系合约的人央立在红毯尽头，加之每个派系前都有一队在兴奋中排队等待且表现隆重的新生，那场面就犹如皇室加冕。
他们答应先不去看每个人的选择。海印站到队伍末，闭上眼睛。
平平静静地过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有同伴？”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起。
海印感觉到这声音不像是真的。“是的。”他还是回答说。
“你在实施着你的保证。”那个声音说。
“是的。”海印说。他感到有一缕亮白吻到了他闭合的眼皮上。
“这才是你嘛。”那个声音展远了一些。
海印顿时感觉到自己像是受到了荣勋，一副孩子般的笑容从他眉间、颊侧生了出来。
“你是谁？”他带着笑问道。
许久没有回答。海印缓缓睁开眼睛，空阔的辽远之意抚到他身上，惹得他一度以为自己的身体内部是空心的了。
他看到的尽是白色。
海印猛地吸了一口气。他左右看去，看到的是白色；他仰头望去，看到的是空灵的白色；他俯下身瞻去，看到的也只有无边无际的白色，他自己的双脚则踩在白上，犹如踩在石路上一样踏实。
“我会确保你成为你的。”那声音越来越远，在全白色的四周中穿梭回荡着。
海印只觉得眼前一酸，再睁开眼时，前面的队伍已经不见了。
“新生，过来，切勿走神。”一位身穿橘色黑案联盟服的高个子男人背着手，站在齐胸的木色细长高桌后，对他说。
海印赶忙走了过去。
“哈，刚才人真够多的，得有六七个了，很少有这么多人申请自由联邦。我是自由联邦司令。所以，你为什么申请这里？”联邦司令弯下腰来问他。
“我不知道，司令。”海印边说边敬了个额头礼。
司令回了礼。“那么……行，下午去参加考核吧。给我你的文件，这是你的第一选择，没错吧？记住，盖上章了之后不要再去找第二选择了。”他说。
“为什么？”海印疑惑地看着他。
“忠心，联邦奉行的原则；果断，联邦人该有的特质；以及可靠，联邦人的话和绿灯人的一样，是最可信的。记住这三点，发挥你身上的长处，考核就可以通过了。”司令说。
海印接过文件，他反复琢磨着司令的话，走回了派系区。这时视幻走了过来。
“进大队伍吧，老弟。”视幻说。他一把搂过海印的肩。
除了深邃且蜿蜒长行的红毯，两旁的大理石瓷地板泛着缀缀晶黄的光，如同一珠珠反射着黄光的钻石洒落下来，跳着舞，并附着旋转。新生们静静地持着文件排队等候着，气温在此刻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人们安静的时候真好啊，我享受徜徉在沉思之中的感觉。”视幻悄声说。
海印闭着眼，默不作声。
突然，海印开口说话了。
“我看见我们在一个地道里。那是个不宽不窄的地道，四角有青苔遍布在锈迹斑斑的弧形石壁上，雪化成的水不住地往下滴淌，汇聚成一小片水塘。一两扇窗户开在环形地道的顶端，惨白的光直平平地落下来，除此之外四周都很昏暗。我夹着一把电枪(使用电能作为动能、以金属子弹作为发射物的枪械)，谨慎地向前端步前行着。我可以清晰地听见我的脚踩到水上的声音和前方拐角处不时的喳喳声。这些声音都被放大了几十倍回荡着。
有一群乌鸦掘透了上层的雪破窗进来了。接着，它们像断裂的冰锥一般掉了下来，砸到地道的地上，溅起一大片水花来。我用手挡住眼睛。等我再走上前去——那些乌鸦已经死了，四肢僵硬如石，眼睛猛睁着。喳喳声也随之消失。”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视幻问。
海印扭过头来，咬着嘴唇看向视幻。
这时他们正好来到圆环前，一位棕色头发的联盟女教官坐在他们面前。
“这是专长表，写完了连同文件交到前方的最终审核处就可了。”她在摆在环形桌子上的一堆表格中抽出来了两张。
“嗯，你们都认识得挺快的，看来这次列车之行挺精彩嘛。”她又说。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她笑了笑，拿起表来便走了。
海印突然又回过头来。“我们是亲兄弟。”他说。
那位女教官看向他，呆滞了一下。又咧了下嘴角，像是在笑。
视幻冲海印挤了挤眉。“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海印没说什么。他到一边的笔筒旁拿了一支笔，便开始看表格。
视幻揉了揉眼眶，他仍在琢磨海印的些许反常。“我最近经常见到他，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他想到，“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除非那次‘死亡’给予了他后遗症。之前我还说过，他的第二条命不如第一条命有人性了——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他随即在专长表上写下了“控制”与“追踪”。
燃人一把拨开前面排着队的新生们，急冲冲地向前走去——愠怒中夹杂着许多惶恐，并四处打量着。
他的嘴里不断地蹦出咒骂的话语，他的脸部因低温与愤怒而格外红彤。
燃人找到了一个正在第二区沙发上坐着的人，看其着装是位新生。
“你给我起来！”燃人咬着牙嘶嘶地叫着。他伸出强健的胳膊一把揪住了那个人的外袍，将那个人提了起来。
燃人仰着头硬狠狠地向下盯着他。
“你都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啊！你现在就要说清楚，给我把它说清楚
！”燃人说。
那个人被燃人一手提到了空中。他拨开了他头上被拉得很低的兜帽，露出脸来。他用手指轻轻拍了拍燃人的正在攥着他衣服的拳头，示意他冷静下来。
旁边一群新生纷纷围了上来。有一个人带着笑走了过来。
“呵！联盟末届新生第一起斗殴事件要发生了！我十分想捧着爆米花看你们的热闹，但抱歉了，联盟的规矩牢不可破，我必须要制止你们。”他说。
燃人像在对待仇人一样扭过脸来看向他。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是想……制止我？制止我！荒唐！不知情的人理应转过身子去，然后——给我滚开！”燃人吼道。
他无奈地看着只手提着一个人的燃人，收敛起了笑容，耸了耸肩，扭了扭拳头，向前走去。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
他回过头去，一个女新生对他摇了摇头。
“别去，你不会想被卷入此事的。”她说。
他冲她一笑，转过身，依然向燃人走去。
燃人鼓起腮帮，他对来者狠狠地摇了两下头，随即放开了他提起来的那个新生。
“改天，改天我会再来问你的。到时候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他回过头去，说道。接着，他转向挑战他的人，开始向前重重地迈开大步。
四周的新生们见状，纷纷看向燃人的对面，开始齐声高喊起“‘平反者(Reverse)’”这个名字。
平反者朝燃人走去，张开双臂，渐渐加快脚步，矮下了身子。
燃人跨着大步走到了距离平反者一米远的地方，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嚓”的响声。
四周的新生围上来的越来越多，他们形成了一个“竞技场”的形状，“竞技场”内阴影密布，两者弯着腰，摆出咄咄逼人的架势，好似以生命为抵押的两名角斗士，在相互谨慎地绕着圈。
“‘平反者’！击倒他！”
“平定敢于挑战你的人！”
新生们喧嚷着，紧张的气氛渗透“竞技场”内每一个角落。
“‘平反者’，看来你已经挺有名气了嘛。你觉得就凭你这代号，就能在我面前逞能了吗？”燃人抬眼密切注视着对面的平反者。
“那么，告诉我你的代号，我可不想对抗一个无名小卒。”平反者将两只胳膊抬高了些，摆出即将要扑向对方的架势。
“在下‘燃人’，你会想念这个名字的。”燃人晃动着身体。他说完，便接着扑向了平反者。
四周的新生们发出一阵呐喊。
“呼！他就这么扑过去了！”一个新生喊。
“放心，他不是平反者的对手。肯定不是。”另一个人说。
燃人像一头熊一般挺出双拳，高抬起身，双脚蹬地扑了出去。平反者见状并住双臂，坚挺在胸前，后脚猛撑起地，向前拱去。
骨骼碰撞的声音乍起，燃人撞到了平反者的双臂上，胳膊被弹了起来，他重重掉在了平反者的脚下。
燃人心里暗暗叫痛，但是他迅速用血红的双拳将他撑起于冰冷的地面。平反者向上一跃，灵巧地越过了燃人的肩膀，滑到了燃人的身后。他用右手扶了一下地，感到一阵冰冷刺穿了他的手掌。燃人宽阔的后背就在咫尺之遥，平反者紧咬起牙，抽出左胳膊勾住了燃人的腰，并用他的头使足了劲向其后背左侧顶去。
燃人发出一声惨叫。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被平反者控制住了，便强忍着后背的疼痛撑出双臂去挤掉平反者的左胳膊。
平反者紧紧抱住燃人，他不断地用额头撞击着燃人的后背侧面，发出“恐恐”的声响。在他意识到他的左胳膊即将要抵不住燃人的挤压时，他顶着酸痛，用右手环攥住左手，鼓一口气，将燃人向高空甩起。燃人如同一根被离地拔起的柱子，散开双腿，随着平反者甩动着的胳膊被绕着半圆弧抛到了空中——他感到自己失重了——接着就被平反者猛然向下掰动的双手生生又砸回向冰冷的地面。
好像地震了一样，瓷砖被向下冲去的燃人砸得裂出了一条缝迹，并被震得发出了闷响。两人相继倒了下去。
燃人趴在如同冰块般的地面上，小喘着气，张着嘴断断续续地发出呻吟。他捂着后背——刚刚最先着陆的地方——另一只手不住地捶打着地面，上面流淌着几丝鲜血。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无不为平反者巨大的力量所震撼到。
这时，燃人突然闭了嘴，一手捂着后背，另一手将他的上身扶了起来，他半跪着。平反者原本在大口大口地换气，见到燃人又起了来，他咽了口唾沫，也缓缓站了起来。
燃人摇了摇头，犟起鼻子，像一头红目公牛，鼻口向外狂喷着气。他用手擦去了刚刚从他额头上留下来的一行血，接着转过身，站了起来。
“你还真是固执啊。”平反者说着，又向前冲去。
燃人怒睁着涨红了的眼睛，他像甩锤子一样将胳膊突然从后方风一般向上甩了一个弧度，重重捶了下来。平反者头和身子矮成了一条线，他在冲向燃人的某一时刻向上瞥见了那一轮落锤，接着紧缩起五官，感觉到自己的后颈遭受到了一股至痛——他的脖子感觉像被砸断了一般——平反者全身垂直掉了下去。
一阵尖叫顿时响映了整个大厅，人们纷纷从远处看过来——“竞技场”周围的人们像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哦！不！他的脖子！”之前那个女新生捂着嘴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说。
平反者双手紧紧捂住他的脖子，在地上滚来滚去——他的面目狰狞，全身红得反常——抽噎声在他的嘴中隐隐冒出。
燃人极力控制着呼吸，他的胸部一起一落像要炸裂了一般。他转向“观众”们，两眼无神地睁着，血还在不停地从他的额头、手上向外冒。
“真是个混账……我的背……”他闭上眼睛，半弯下身子，手抚着背。
就这么站了一小会，他能听到四周有更多的人来了——也许包括联盟官员——但他还是没有听到一样东西。
抽噎声没有了，一记重拳狠狠甩到了他的侧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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