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大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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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从上次在超市门口偶遇莫奇之后，黄丽就很少在超市门口等客了。她把根据地转移到菜市场的出入口。
在这客流量会分时间段，每天早上和傍晚客流会比较多，其余的时间基本没什么人。好在现在儿子张小文已经到了会自己回家的年纪，所以黄丽每天起的更早了。
“阿文妈，好久没看见你了。”王姐刚好送一名乘客在菜市场门口下车。
“是王姐啊，我也好久没看见你了，倒是天天看见强哥。”黄丽坏坏的笑了起来。
王姐把车并排停在黄丽旁边，两人各自倚靠在自己的车靠背上，同时露出放松姿态。
“哎，这天气真好，不冷不热，开一天车也不会太累。”王姐伸了个懒腰说
“是啊，前段时间太热了，有时候我还要中途回去换衣服，否则全身都是汗味。”
“喂，怎么现在转移阵地了，以前不是都在超市门口守着？”
“没有啊，超市门口那么多三轮车守着，机会少呗，还不如到菜市门口等。”黄丽自己都忘记转移阵地的原因了，“王姐，咋回事？你和强哥？”
“咳咳，你听谁说的？”
“这种事情，整个县城开三轮车的都知道了。”
黄丽眼睛盯着王姐，想要立刻从她脸上得到答案。
“快看，快看，那个穿白衣服的男的，看到没？”
王姐拉了拉黄丽的衣袖，指着不远处一个卖水果的摊位。
“哦，那个啊，你也知道他？”黄丽顺着王姐指示的方向望去。
“怎么不知道，我都带过他好几次了。”
“我也是。”
“听说啊，”王姐压低声音，把头偏向黄丽，眼睛始终盯着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他老婆现在还在怀孕，他就出来乱搞，还是祥和医院的主任什么的，反正听说职位很高的。”
“我还听说，现在全医院的人都知道，就他老婆不知道，你说，他老婆也在医院上班，怎么都没察觉出什么来？”
黄丽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好像他们两都处在隔墙有耳的环境里。
爱情真多变，有的人眼里它似宝贝，有的人确把它当垃圾。
两人聊的正起劲，都没察觉到两人的车前冒出一名外国人。
“你好，我要去二小，多少钱。”
“天啊，这个，黄丽你去吧。”他们两都被眼前这个肥得吓人的男人吓到了。
“啊？什么，你要去哪里？”黄丽回过神来，确认这名乘客的目的地。
“小，学，二，小，多，少，钱？”外国人一字一顿费劲的说。
“哦，上来吧，五块钱。”
这名外国人看起来足足有150斤，肥胖的身体移动起来自己都费劲。他慢慢的扶着把手坐上黄丽的车，从外面看，整个人像是被硬塞在车里一样。
“王姐，我先走，等下见。”
“去吧，小心点。”
“我还真怕，这个胖子把我搞得半路翻车。”黄丽边说边启动车子，缓缓的向第二小学的方向开去。
按道理，菜市场距离第二小学不过十分钟的车程，黄丽却用了半个钟。到达目的地以后，胖男人递给黄丽十块钱，黄丽拿了钱直接塞进腰包。
“五块钱？”胖男人用憋足的普通话问。
“十块钱，你太重了，我的车都快被你压垮了，所以车开的慢，费油。”
“什么，意思？你，说是五块钱。”胖男人有点着急，吐字更加不清楚了。
“是十块钱，不是五块钱。”黄丽没有耐心继续给他解释，一拧油门，车子开走了，留下胖男人站在原地独自生气。
“呀，回来啦？车子还开得动？”王姐故意嘲笑黄丽。
刚把车停好的黄丽，还没来得及回答王姐，赶紧下车检查后座。
“幸好没把我的座位压垮，他真太胖了，你都不知道，我开车的时候都害怕重心不稳会翻车。”
“是啊，我车技不行，这种人，我真的不敢带，万一不小心车翻了，很麻烦的。”
“我多收了他五块车钱，他还唧唧咋咋的。”黄丽庆幸自己多收了人家五块钱，否则亏大了。
“什么，你多收人家五块钱，你真不厚道，人家上车之前不是问你了嘛，是你自己说五块的。”
“做我们这行的，风里来雨里去的，他上车之前我也没想到他会把我的车压得走那么慢，否则我最后也不会多收他的钱的。”黄丽认为自己说的非常有道理。
“哎，你这么说好像也是，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们家还两个都是开三轮车的。”
“哎呀，王姐，终于承认强哥是你们家的啦？”黄丽为自己找到的话题感到兴奋。
“你说什么呢？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黄丽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姐露出幸福的表情，两年前王姐的车在马路中间突然坏掉，她瘦小的身体根本推不动车，后面的车等的不耐烦直按喇叭，她一个人急得在原地打转。
刚好路过的黄丽看到了，赶紧停下车来帮她。之后两人偶尔在街上也会碰见，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空闲的时候经常约好相同的停车地方，聊天解闷。
“王姐，给我说说嘛，你和强哥是怎么在一起的。”
“你也知道我刚入这行没多久，有的东西不懂，那天晚上才九点，有个喝醉酒的男人说要去新营小区，我就送去啦，到了之后他死活不给车钱，还说我偷了他钱包。”
“我们开三轮车这行啊，什么人都带，就是不带醉鬼。”黄丽无奈的说。
“那时候我不是就想着，能赚一点是一点嘛，谁知道，最后还不是一分没赚得。”
“在这个小县城，最远的路程，车费也就是10块钱。”
“我们还不就是为了这几块钱，劳累奔波。”王姐想到那个晚上，虽然有众多的委屈，但是好在吴国强出现了，“后来，强哥刚好开车路过，看到了，就帮我解围了，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是英雄救美啊，哈哈，好浪漫哦。”
黄丽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女人，为她找到幸福而高兴。如果说自己的贫穷是命运给的一锤子，那么王姐曾经的苦难生活，则是命运给了她几十刀，而且刀刀捅向要害。
“你强哥人老实，我们两都是苦命的人，相互抱团取暖呗。”王姐一想到自己还能在活着的日子遇见一个爱自己的人，顿时把以前的痛苦抛到了脑后，“反正，现在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和他和孩子们好好的过日子，他现在在学汽修了，学会就不开三轮车了，汽修能多赚点钱。”
“真好，说真的，等我攒够了钱，我也不开三轮车了，我要开一个小卖部，每天坐着收钱。”
“你现在也是坐着收钱啊，难道每次乘客给你钱，你还站起来收啊。”
“啊，哈哈哈，是啊，哈哈，那个坐和这个坐不一样啊。”
黄丽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坐着收钱的样子。
她和王姐的聊天，经常会被要搭车的人中断，但今天两个人好像约好了一样，送完乘客又会把车开回到菜市场门口，继续说着刚才被迫中断的话题。
黄丽看了看手机，刚好是学校放学的时间，她没有再和王姐继续聊天，而是开着三轮车去接儿子放学。
她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最不起眼的那颗大树底下，她怕遇见今天的胖男人，万一人家来向她讨回五块钱车钱，那多尴尬。
不多会，她看见儿子和两个小同学嘻嘻哈哈的从校园里走出来。显然张小文也看见树荫底下的她，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朝她在的方向走过来，而是选择了视而不见。直到路口，张小文和同学道别之后，一个人又折返了回来，默默的坐上车，一句话都没说。
“儿子，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嗯，挺好。”
“今天作业多不多？”
“不多，已经写完了。”
“那儿子今晚想吃汉堡包吗？刚好是周末，带你去吃吧？”
“嗯，好的。”
透过后视镜，黄丽看见儿子脸上多了些笑容。
对于儿子刚才的行为，她心里清楚的很，张小文不愿意让同学知道自己的妈妈是开三轮车的，对此她并没有半点的埋怨。反而还觉得对不起儿子。
以前，张小文还小的时候，黄丽天天带着他开三轮车，母子两人挤着坐在那本来就很小的驾驶位上。尤其是到了冬天，开三轮车风大，黄丽很心疼孩子，却也没办法。
晚上睡觉前，黄丽想着这一天发生的事，迟迟无法入睡，还摇醒了身旁的丈夫。
“喂，你这个月卖豆腐赚了多少钱？”
“干嘛啊，大晚上不睡觉，问我这个，我前几天不是把这个月赚的钱全给你了吗？”被吵醒的张启国对妻子的行为很不满。
“要不，你不要卖豆腐了，从新找份工作吧？”
“我什么都不会，都四十多了，谁要我啊？”
“可以去厂里问问啊？”
“我们这两年辛苦点，攒点钱，以后在前面路口开一家小卖部，生活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张启国翻了个身，没有理会黄丽。留下她一个人在无尽的黑夜里，思绪纷扰。
开小卖部的想法是遇见莫奇之后重新被点燃的。年轻时候的她一有钱就往村口的小卖部里跑，去小卖部的路上经过莫奇的家，跑来跑去，两人就熟悉上了。
“小丽，有钱啦，又要去小卖部啦？”
“要你管。”
“小丽，小卖部今天没开门，老板去镇上给你进新的零食了。”
“骗人。”
“小丽，别跑了，要不，你嫁给我，我给你开一家小卖部，以后你天天在自己吃零食好了。”
“好啊，你的小卖部开了，我就嫁给你。”
世事真难料，如今莫奇的小卖部开到县里来了，她却嫁给了别人。开小卖部的梦想不仅仅是莫奇的，也是她的。黄丽经常幻想自己舒服的躺在店里的藤椅上，看着外面人来人往，自在的当老板娘。只是迫于生活的无奈，孩子都快初中毕业了，自己梦想的小卖部还没开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黄丽开着车出门了，她没有朝着菜市场的方向去，而是去了医院。到医院以后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停好车。
“大姐，你怎么把车停到我的位置上了？”一个开着三轮车的年轻小伙子问。
“哪？什么位置？这位置写你名字啦？”黄丽没好气的回答。
“你，我天天都是在这的。”
“小伙子，这些位置没有规定是谁的，你去旁边等客也行啊。又不是没有地方给你停车。”
“医院门口这边本来就很堵，很多地方，医院都不让停车的。”
“那你就去别的地方等啊，我等下有客人了，走了，就在来呗。”
黄丽把年轻小伙气走以后，她眼睛紧紧的盯着医院大厅处。没过一会，只见她猛踩油门，把车开到大厅前方的空地上。“帅哥，去哪里？坐三轮车吗？”黄丽盯着一名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说。
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车了。
“大姐，去人民路那里的医院宿舍。”中年男子一上车就疲惫的眯上了眼睛。到达目的地之后，黄丽看着熟睡的男子，决定不叫醒他。
待到男子醒来以后，已经是中午了。
“大姐，到啦？”
“早就到了。”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男子愤怒的说道。
“昨晚你肯定是上夜班吧？看你睡的那么香，我没忍心叫你。”
听黄丽这样一说，男子的态度明显好转。
“对啊，最近都是夜班，今晚也是夜班，夜班太累了，谢谢你。”男子说完，朝宿舍楼走了。
黄丽看了看时间，脸上露出了笑容。“刚好是午饭时间，去吃碗粉，等下再回来。”黄丽心里想。
下午六点钟，黄丽准时出现在医院宿舍楼门口，等了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早上的乘客--中年男子出现了。
“白主任，上班啊，坐车吗？”
“啊，你不是早上那位大姐吗？你怎么还在这？”
“我们开三轮车的没有固定的地点，我也是刚好有个乘客到这边，这不，刚要走，就看见你下楼了。”
“哈哈，好巧，行，走吧，我赶着上夜班呢。”
“大姐，怎么知道我姓白？”
“你早上坐车的时候，胸前不是挂着工作证嘛。”
“哦，对哦，我都忘记了。”
“你们医生太辛苦了。”
“呵呵，是啊。”
“有时候晚上忙到凌晨才下班。”
“这样啊，白主任，下次你要是忙到晚上，没车回家，你就打电话给我，我来接送你，我平时开车都是很晚才回去的。”
“好啊，谢谢你，医院外面堵，门卫不让三轮车停在那，我经常是走到路口才好坐车。”
就这样，一来二去，黄丽很快就和白主任混熟了。
直到有一天，白主任上了车之后，目的地不是回家也不是回宿舍，而是去某家宾馆。
“黄姐，去来福酒店之前，我要去一下新天地小区，接个人。”白主任故作镇定的说。
“行，这就去。”
在新天地小区门口上车的是一名年轻的美女，由于天太黑，黄丽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她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是一名时髦的女性。
车子停在来福酒店之后，白主任要求黄丽等一下送他们回去。黄丽把车子停在路边，无聊的打发着时间。
自从近段时间黄丽成为白主任的专车司机之后，她和王姐的八卦聊天内容更加的丰富了。
白主任刚结婚没多久，老婆怀着孕，两人都在医院里上班。白主任，经常到新天地小区里去，有时候去了就不走了，更多的时候是去接人，接上人之后，就会到不同的酒店。
以前只是偶尔会在菜市场门口碰见白主任，知道有这么个人，现在近距离接触以后，对他的印象简直是恶心到了极点。
晚上十二点了，白主任和时髦女人才从酒店出来，黄丽开着车，先把女人送回到小区。
“黄姐，不好意思，让你等那么晚。”
“不晚，才十二点，有时候我开车到一点多呢。”
“做你们这行那么辛苦啊。”
“你们做医生的，不也很辛苦。”
“是啊。”
“黄姐，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这话一出，黄丽高兴坏了，她终于等到了时机。
“他啊，之前自己做点小生意，这不，亏钱了，最近都在家呢。”
“这样啊。”
“白主任，你们医院还招人吗？我是说，那种打杂的都可以。”
“在医院打杂的也很辛苦的，这样吧，我有个朋友是厂长，我问问他厂里招不招人。”
“行啊，那我先谢谢你了。”
“没事，黄姐，我不确定哦，但是我肯定会帮你问。”
回家的路上，深夜的凉风吹着黄丽的膝盖，阵阵的疼，此时的她毫不在意。一想到丈夫张启国很可能有机会进厂里上班，她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膝盖的发声。
虽然事情还没定版，但是她脑子里已经浮现出自己过上好日子的样子：丈夫在厂里上班、自己再开两年车，攒够了钱就把小卖部开起来。到那时，自己就是一个小老板，每天躺在店里的藤椅上看着人家付钱买东西。
生活真调皮，它给人们希望的同时，也不忘把失望顺带一起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