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凡二是个包租婆，多少有点夸张。她的产业实在是有辱这个荣誉称号：一套旧城区的“老破小”，一套新城区的单身公寓。朋友们这样调侃凡二，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她的租房事业有些年头了，二是调侃她淑女、能干婆两种角色自由切换。在单位温文尔雅，不吭不哈，一旦切换到了包租婆模式，也是很泼辣有为的。
出租房子，算是接触社会的一个窗口。有道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规规矩矩朝九晚五的凡二，出租房子这些年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嚯！什么怪事儿都有”。
（一）
中等档次小区的单身公寓，是比较好出租的房型。凡二的单身公寓刚装修好挂在网上，就有人约看房。凡二趿上人字拖，兴兴头头的，赶紧去开门。
约看房的是两位男士。一位身高体健，器宇轩昂（权且称他为A总），手拿PRADA，进门就踱着方步，把房子前前后后审查了几遍。房租水电，小区安全，一一问到，感觉诚意满满；另一位走路保持在A总后面半步的距离，短小精悍（就叫小B好了），进电梯起就机不离手，一直玩到沙发里，再不管事儿了。
凡二偷眼看这A总，一边背着手四处打量，一边频频点头。“看这架势，不是人民公仆也是个老总，再说这小地方用PRADA的，就算是A货，装逼指数应该也不低。”——凡二打定主意，一分钱价格都不谈。这小屋子的装修是粉嫩调调的少女风，凡二也搞不明白，怎么大男人会看上。
“你们是一个人住还是两个人住？”说实话，凡二不太愿意租给男人。十个男人有九个是“乱室英雄”，她这崭新的装修，只怕一年租下来，就会黯然失色。
“我们俩个！”凡二话音未落，A总回答得干脆利落。
“啊？！这床一米五，只怕睡不下二位啊”——俩个男人一起租？好奇怪！而且这小B，怎么看怎么像领导的跟班嘛！
说话间，A总打开他的PRADA，爽快掏钱付定金。
——都掏钱了，是真爱啊！管他怎么睡啊，沙发地板，悉听尊便。凡二不再啰嗦，麻溜掏合同，写收据。
不管事的小B，这会儿管事了，揣起手机，快速从沙发上起身过来，掏身份证给凡二拍照，签字留电话，三分钟搞定。
凡二心里犯嘀咕：难道领导掏钱，主权归小跟班？
凡二琢磨了两天，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对，可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果然，女人的第六感还真灵。没几天，小B的电话来了：“那个，房东啊，房子不租了，你看什么时候退押金给我吧”。
“嘿！你什么意思啊？”凡二一听怒从心头起，这可是首租，处女秀啊！“你说不租就不租？签合同的事，你以为这是喝蛋汤哪？！你要负违约责任！要扣押金的！”
小B这下声调低了一点“对不起啊房东，真不是不租，是出事了”，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变得气急败坏“哎，我干脆告诉你吧，我那个——朋友，回家忘记了收合同，被他老婆看到了，把我一顿臭骂！我他妈真是冤啊！”
——啊——明白了！凡二琢磨了几天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原来是渣男要金屋藏娇啊！这个老婆，嗅觉蛮灵敏的嘛，看来这个A总，是惯犯了。
凡二心知这单生意死翘翘了。要真的扣押金——，凡二想了想，A总说起过和自己公司某总是朋友，“经常一起打牌”。唉，算了，四线小城市，转来转去都是熟面孔，说不定哪天就掉坑里了，自己小屌丝一枚，还是老实点吧！
不过，凡二还是要给自己找点辛苦费的：“你也够倒霉的，算了，我就不为难你，押金不扣了。可我这房子是首租，遇到这事，不吉利啊，这样，我扣二百块钱，意思一下了。”——退后一步算啦。
双方约好晚饭后过来退押金。
临到出门，小B又说A总亲自过来，至于不留任何信息的A总为什么亲自过来？小B没解释，凡二也没多想。
赶到小区门口，凡二看到A总从一辆白色的SUV上下来，面色凝重。紧跟着驾驶座下来一位女士，“我朋友。”A总向后虚虚地点了一下巴，算是介绍，快速拐弯，钻进电梯里。
再看那位女士，相貌平平，冷面霜眉，正眼也不看一下凡二，径直跟着进了电梯。
——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难道这是要亲自参观准犯罪现场吗？
凡二赶紧把脸往下一拉，配合气氛。
进了公寓，A总和凡二办手续，女士板着面孔，前前后后，仔细打量。
那一脸的鄙睨，简直是直接逼到凡二脸上的蔑视。
老娘只管租房子，又不提供租一送一服务！夫人要发威，自己家里关上门去打杀威棍好了，凭什么拿脸色给我看！凡二心头腾地窜起来一股怒气的小火苗。
“我这房子装修还可以吧？”心生恶念的凡二，有心使坏。她转过头来，满脸堆笑，出手补刀：“你朋友眼光蛮好的，可惜不租了。不过，我这房子容易租得出去，装修风格好，一般女孩子都会喜欢。”
女士的脸再也没有转过来，直接出门，扬长而去。
A总一把夺过押金，迅速追了出去。
凡二阴谋得逞，仰头倒在席梦思上，两手使劲捂着嘴，压着嗓子，止不住地咯咯直笑。
慢悠悠地溜达下来，凡二买了个大大的冰淇淋，算是安慰自己的这一顿白忙活。沿着马路，凡二溜溜达达地往家走去。夏夜的晚风凉凉地拂过她的面庞，舒适轻柔，令人心平气和。
天色暗下来了，路灯渐渐明亮了起来，车流时断时续，在夜色里拉出一条长长的光的痕迹。世间这么多人，千姿百态地活着，也许都各有烦恼吧？凡二不由得想起很久看到的一句话：每一种爱，都是千疮百孔。____谁又能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