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觉得生活需要仪式感，可这个世界上，却从来没有什么告别仪式，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别来的都是悄无声息。
【一】
高跟鞋沉稳的踩在地面发出独特的声响，步伐匆匆的赵楠一边翻看着微信聊天界面上发过来的地址，一边寻找着正确的包间号，从一个又一个门前走过直达目的地。
盯着禁闭的大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关上后对着黑屏的界面又整理了下自己完好的头发，像是做好了上战场的准备一样后推开。
包间内的气氛意外的要比赵楠想象中的好，一张足够容纳二十多人的大圆桌却坐的并不规矩，看着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赵楠的脑海中略过一些学生时期的画面，并和记忆中的人一一对上名字。或是和旁边的人小聊，或是端着酒杯穿梭其中，职业不同、身份不同的交谈没有丝毫冷场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赵楠不自觉的笑了起来，没来之前做了无数次的思想准备，本想让自己表现的完美无缺，但原本设计好的情节和话语在此刻却全然想不起来，只能用她最熟悉的方式开口。
“赵楠？你终于来了。”本在一旁刚拿出酒瓶要打开的少年一瞬间就来到了她旁边，用打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班长大人，好久不见了。”赵楠熟练的调侃，并任由对方看着，觉得没有任何不适。面对着那些见过自己最懵懂、最无知时期的人，她所有的伪装统统卸下。
“奇怪，就你一个人来的吗？”班长看她进来后就关上了门，扫了一眼她身后也没见其他人，有些疑惑。
“恩？怎么这么说？”赵楠一愣，也不明白班长的话中是什么意思。
“莫小雅没来吗，到底是同学聚会，我还以为你会叫着她一块呢。”班长爽朗的一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推着她就位。
听到熟悉的名字，赵雅呆在原地，任由班长将毫无反应的她推到了本就空着的位置上，眼看着带到位就要离开的班长，赵楠一急，赶忙拉住他，“那个，没有联系到她吗？”
班长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谁，茫然的想了片刻才道，“唉，毕了业本就没怎么联系，就是今天来的这些人，你看看连咱班的三分之一都不够，估计啊，咱们班还和莫小雅有联系的也就剩你了。”
等到班长离开，赵楠还停在那席话中，紧接着那些很模糊的记忆全部涌起，淹没了她的思绪。
【二】
赵楠和莫小雅是在高二认识的，没有任何偶像剧的情节或令人难忘的过程，就是普通文理分科重新调了班级，两人成为了要朝夕相处两年的同学，并在老师的安排下成为了前后桌。
老师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们随意的一次调换座位，可能就改变了一个人的一生。就是现在回过头去看，学生时期绝大多数要好的朋友，都是你的前后左右，似乎每个人都不愿意舍近求远，只有近距离的交流，才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换了座位的第一个下午，赵楠就和周边的人做了短暂的自我介绍，“咳，你好，我叫赵楠。”礼貌又略显尴尬的打招呼方式，让赵楠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在内心狠狠地吐槽自己。
“莫小雅。”莫小雅显然很意外这样直接的认识方式，但还是微笑着说了自己的名字，“以后请多多关照。”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的反应过于冷淡，又补充了后半句话。
赵楠原本觉得冷场了尴尬想回过头，恰好在转身的时候听到了这句刻意的补充，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听到了那句话，夸张的抖动着肩膀转过身，留下一脸茫然的莫小雅。
这只是在赵楠记忆中美化过的相识，事实上她早就忘了她们两人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都觉得自己的经历应该是传奇，最起码是不一般的，所以回忆中存在的印象远远比现实更美好，那段明明黑白却被自己硬生生渲染成五颜六色的记忆。
有的朋友之间有相同的想法、相似的性格或者是有共同喜欢的事情，但她们两个却并不这样。
赵楠性子直，属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说不上和所有人都关系好，但也很快的和班里人迅速打成了一片。而莫小雅，每个人对她的第一印象都是，长得特别好看，第二个印象就是，成绩特别好。也就是这两个印象，贯穿了莫小雅整个人的始终。
赵楠这样的人好接触也容易被骂，莫小雅这样的人是所有人心目中想要接触却不敢轻易接触的人。两个怎么看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为座位意外的成为了朋友。
赵楠和莫小雅究竟是什么时候关系特别好的呢？所有人都想不起来了，包括她们两个自己。
学生时代的友谊大概就是两个人无时无刻的在一起，以至于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关系好。手拉手的在课后散步、放学回家甚至连去卫生间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有的时候觉得这是幼稚，但大多数的时候，却觉得这样是异常的安心。
莫小雅会在赵楠运动会上报名了1200米的时候陪着她足足跑了三圈，以至于结束后同学们不是帮正式参加比赛的赵楠拿水，而是搀扶着快要虚脱的莫小雅；赵楠会在莫小雅参加竞赛不在校期间认真的听课并记录下所有的课堂笔记哪怕她并不是很懂，结果发现那几章的内容反倒成了自己学的最明白的。她们毫不客气的闯入对方的生命，占据了彼此的生活。
赵楠犹记得在一个冬日的午后，温暖的阳光驱赶着寒冷，她和莫小雅走在学校操场的跑道上，身边的人道，“赵楠，我们会不会走散呢？”
赵楠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走散我也会把你找回来的。”
可那时的她们谁都没有想到，莫小雅一语成谶，可是赵楠，却没有做到这个回答。
我们不知道是不是人与人的关系就是从相识再到相别，初见时的拘谨和不真实好不容易在岁月和彼此的磨合下消失，可是这个时候，分别也悄然来临。我们都以为自己能够打破“毕业就是离别”的现实，自以为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是不论经过多少时间的洗礼都带不走的，可我们恰恰高估了自己的强大，并低估了时间与距离对感情的伤害。
【三】
毕业季也是告别季节，高考还没有来临，可每个人似乎都染上了不安与焦躁。于是晨会上、班会上每个老师都做着考前动员，那些相似的话每天都在耳边回放，耳熟能详的每个人都能背出来，直到这时，才开始珍惜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学校在五月份发的填报志愿手册激起了不小的波浪，有憧憬，有恐惧，也有对前途的渺茫不安。
“小雅，你想去什么学校？”赵楠兴奋的拿着厚厚的书来到莫小雅的座位上，想和挚友商讨商讨这个人生大事。
“恩，北京吧。”莫小雅停下了做着数学题的手，安静的回答完后才正色的询问，“你呢？想去北京吗？”
赵楠眼中的笑意染上了复杂的神情，心底生出一抹苦涩，是她想多了，莫小雅的学习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考上名校是理所当然的事，挤出一个自己都觉得难看的笑，“可能吧，但我父母想让我留在这边。”
莫小雅点点头，把到嘴边的话吞下肚子里，她想要劝说赵楠跟她去同一座城市，但她也知道，这种关乎前途的事情应该让赵楠自己做主。
一次不怎么美好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两个人默契的没有再提出关于毕业和大学的事，以为这样就能拖下去不面对这个选择，留得住时间。
可毕业终究还是来了。暑假是快乐的，赵楠和莫小雅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享受了用三年的刻苦时光换来的将近三个月的假期。九月份的时候，赵楠依旧留在了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而莫小雅踏上了去北京的列车，继续追寻她的梦想。
“赵楠，寒假见。”
“莫小雅，我等你回来。”
她们没有告别，只是做了再见的约定，两个人都在内心深信，她们永远都不用说分别的话。
可是这种深信，依然敌不过时间。
事实上，一开始两个人经常打电话，从参加了什么活动的大事到中午吃了什么的小事都事无巨细的向彼此汇报。国庆假期的时候，赵楠头一次没有陪在父母身边，而是特意去了一次北京，在莫小雅的带领下玩了五天；寒暑假的时候她们也会经常见面聊天，两个人都在一次次的庆幸或是感叹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却并不代表着，她们冲破了时间的泥潭。
【四】
她们是什么时候开始互不联系的呢？
或许是赵楠因为忙的缘故再也没有去过北京，或许是莫小雅把每一次的假期行程都填补的特别满没有了见面的时间，也或许是她们彼此都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圈子，更或者，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没有了共同话题可以支撑下去聊天后日益增长的尴尬。
总之，在赵楠意识到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有了和莫小雅必须要见面的理由。偶尔翻开手机的通讯录，看到熟悉的名字再也没有拨过去的勇气，那些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也停留在了很多年前。她们怕的不是分开，而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联系。
她以为分别会是一场轰轰烈烈的事情，比如在酒吧酩酊大醉一场，比如订上车票说走就走的旅行疗伤，比如在一个夜深人静的黑夜痛哭大喊，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她还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工作，会结交新的朋友，也会参加旧同学的聚会，可那个曾经占据了她生活中大部分的女孩，再也没有了她的影子，那些以为会怀念一辈子的事情，也没有再想起来过。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告别仪式，人生中大部分的告别来的都是悄无声息，甚至在很多年后才发现，原来那次见面，已经是最后一次。
恍然间，所有人都端起了酒杯，想的出神，直到身边的人碰了碰她，赵楠才反应了过来。一杯酒下肚，往事也不必再提。即便她们不是隔山涉水，可也不会再重逢，至于那些过往的美好记忆，就在两个人的生命中暗自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