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读后之二：无差异的整齐划一

在大一统国一统天下的未来世界，所有人没有姓名，只有一个编号，故称为“号民”。号民们每天的生活整齐划一：在同样的时间起床、就餐、上班、间休、下班、上床睡觉，《列车时刻表》被奉为古时最伟大的也是唯一流传下来的作品。个人时间每人每天只有一小时，可以用于看病或者向思想警察打报告。

逢到这样的好天气，我们通常都会利用午饭后的一小时个人时间做一次额外的散步。一如往常，音乐工厂用它的全部钢管乐器奏着《大一统国进行曲》。号民们，成百上千的号民们，身穿浅蓝色的统一服，胸前佩戴金色号牌，整齐地排列成四人一排，意气风发地走在大街上。

此情此景，颇有点儿眼熟。

建国六十年庆典

建国六十年大庆时，我还在北京，在电视里看阅兵式。毫无疑问，从视觉角度说，那是一次近乎完美的表演，华丽而不失沉稳，威严又不失缤纷。无论是行列中，还是广场上的人肉背景墙，整齐划一，没有一丝一毫的例外。

观看这样的表演，尽管心底一万头小马驹跑来跑去，情绪却不可抑制地高昂激奋，高潮之处，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甚至热泪盈眶。那种感觉就象书中所描述的：

天空蓝得令人欢欣，每一个号牌上都映现着初升的小太阳，一张张明净的脸盘，绝无半点邪恶的阴影。到处是一片光辉……说来你也许会明白，仿佛这世间万物都是用同一种发光的、含笑的物质构造而成的。还有铜管奏出的“嗒——嗒——嗒”的节拍，音阶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闪闪发光。我们随着每个音阶在攀升，越来越高，直达令人目眩的蓝天。

然而，在这炫丽的整齐划一背后，想一想广场上一坐大半天的人肉“显示屏”，它无言地证明，在这里，人，是最蝼蚁的背景色，可以等同于显示屏上的一个相素或一只LED灯。人之为人的个性，被抹得无影无踪。

思及人自产生之日起就是群体动物，具有社会性，然而人又偏偏感情丰富，思想复杂，不可避免地形成各不相同的个性，所以个人与群体的矛盾无时无刻不存在。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冲突也是目前东西方文化的主要冲突之一。绝大部分中国人对当LED灯是无所谓的，不，不是无所谓，而是以能当上LED灯为毕生的荣光。

《我们》里，集体主义对个性的抹杀是一种极致，比《1984》和《美丽新世界》干脆彻底：统一作息，统一着装，统一步调，读起来显得滑稽可笑，反倒不如《1984》和《美丽新世界》更真实而绝望。

《我们》中的另一种无差异是号民们的生活条件的无差异。号民们都住在相仿的绿色透明玻璃的房子里，一举一动，无时无刻不暴露在公众的注视之下，只有在合法的性生活时间，执管理部门颁发的票券，才允许放下房间的帘幕。对了，那时婚姻已经不存在，恋爱和性生活由国家专门部门管理和计划，凡在计划之外的感情、关系和怀孕都是违法行为。连感情、婚姻也在计划之列，还有什么能例外？！

无差异也能产生幸福感。环顾周围，都是跟自己一般无二的，也就没啥可不平衡的了。据说不满现在的生活怀念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听他们讲道过去好，总结起来，其实不过是那个年代的无差异：我家吃不饱饭，你家也是稀粥度日；我的鞋露脚趾头，你的裤子补了三层补丁……所谓道不拾遗，夜不闭户，那是因为道上遗落的只有马粪，家家户户都没啥值钱东西。

可惜，无论是古老的东方，还是发达的西方，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实现无差异地富裕。若想无差异，只能是穷困，而且，必然还是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穷困，才可能实现生活的无差异。

---

反乌托邦三部曲读后系列：
我们-1984-美丽新世界：反乌托邦三部曲
《1984》读后之一：语言与思想
《1984》读后之二：极权与洗脑
《美丽新世界》读后之一：无忧无虑的欲望世界
《美丽新世界》读后之二：平等、艺术与科学
《我们》读后之一：解放全世界受苦人
《我们》读后之二：无差异的整齐划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