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尘之风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冷夜晚,风看昏暗的天空,天空沉闷又乌云密布,没看见一颗星星,只隐约看见一轮暗红色的月亮,在云层深处把天烫了个洞。

风嘶鸣着跨过一片片耕地,所过之处无不为她颤动,深夜里蜡黄的白菜梆子被刮烂,萝卜深深扎根在土里,四周的土被吹出一个大坑。当她略过田埂间抽油机的镂空铁架子的时候,一架架生锈的废铁不理她,继续发疯一样的寻找地下的油。

她哭了,哭的越来越激烈了,整个丰满柔软的身躯有节奏地抽搐起来,低沉到窒息的呜咽融化了还没落地的雪。雪微微一笑,再一次抛下了前世的爱和未成功投胎于大地的恨,又化为灵魂蒸汽上升到奈何桥,一碗又一碗地喝孟婆汤。

她也想喝孟婆汤,孟婆不给她喝,她不幻灭;她也想超脱忘生,油井不让她逝,她不增减;她也想忘掉一生所爱,孩子不为她念《往生咒》,他没被超度。

她不如吴刚,吴刚能以桂花树,她连脚步都停不下来。于是抽泣渐渐转变为哀嚎。月亮躲在云层后面看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泯然而起,对她说:“孩子,人生路还很长。”她瞬间忘掉了情动为何物,但仍然停不下来。

油城太小了,她却被油田锁死在里面,她的悲伤不减却徒增愤怒,杀死了一个又一个油田人——穿上红工衣陪伴着油井四十年,今天他们的红工衣被风扯了下来,大厦崩塌。那漫山遍野的石油人倒下了,他们空洞的躯体中没有几个灵魂站起来脱离尘世,风带起的土把他们一点点地掩埋起来,少有的那几个孤单灵魂艰难地用腐朽的手指刨开土,风又把土盖上了,它们便又刨,偶尔能刨出个不大的口,能勉强供它们呼吸。

井架一个个倒下,一个个倒下的井架被风扬起的灰尘一点点覆盖,终于淹没了那两万个死亡的肉身和一千架倒下的废铁——油田终于被新一层的土淹没,而后沉降到地表深处,一块未曾开垦的荒地又展现在世人面前。风终于停止了啜泣,神伤地离开油田大地。

周围的村庄里,有一位老人站在村口,艰难地逆风站立,用拐杖敲打着脚下的土地,说这里曾存在一个油田。风微微上扬的嘴角平了下来,转头一瞥把他掩埋起来再次沉降下去,又是个油田一样的一块平平的土地。

风啊风啊终于转身微笑着离去,我再也不敢说油田在我的脚下,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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