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握住一缕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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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操下，学生老师一大堆，往教学楼里边挤。有时候我也爱挤。人嘛，爱热闹是天性。何况这当儿少年们打打闹闹，各有各的好看。有时候就不乐意了——三步半路，四层楼的楼梯，搁在我攒劲的日子，大跨步一家伙四级，小登临一次两级，很快蹿上去了。可挤在人堆里，慢腾腾挪，一级台阶一蹉跎，又觉得老大叔总是妨碍了少年挨挨挤挤的放肆乐趣，何必呢？还不如去看花。

就去看花。好的，西侧果园垂杨大道旁边，那一披子丁香，全开了。小花枝间春意闹。该去凑那个热闹。那儿可啥人都没有啊。我的地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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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赏牡丹远看丁香。很对。丁香朵儿小指甲盖大的一点点，那么玲珑，如果我是一只美妙的小蜜蜂，就可以在一瓣丁香花叶上登陆了。可惜我是个粗笨的人类，又是个近视眼，好大一颗头颅凑近了，这口浊气，也许就会唐突了这个缩微版的林黛玉，让她的心理活动里冒出薛蟠这个名字，那可不妙。何况，这个花，远看，一挂，又一挂，淡淡一抹又一抹紫色，雪青衫子，月中嫦娥，水墨西施，用个白玉瓷瓶采集晨露的妙玉，清雅得不得了，走太近，那种紫色，似乎不觉间逃跑了，一点一点的花朵好像吓坏了，个个脸色变得苍白。不信，你放到手机里拍照试试，也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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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这个原因，丁香不好拍摄。远了一片淡青烟雾，近了模模糊糊全是平淡无奇的白点点。有一回南国定拿个好相机在这儿跟我相逢，我们使劲拍，越使劲越拍不出个名堂。我似乎明白了一点点——丁香花之美，那是神光离合，乍阴乍阳，可遇不可求，可见不可握。运气好，你就期待偶得之吧。也许，最美的东西，就这个脾性和娇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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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的是大门口两排松荫大道旁侧，西边那一丛。长在人行道边。连翘黄灿灿的时候，它不来。榆叶梅伸出一串串红艳艳的花朵的时候，它也不动声色。别处的丁香挂成一片紫色淡烟的时侯，它还是没动静。可有一日，中午，无人，你走半道儿，一丛丁香横出淡紫衫子，娉婷路边，跟你轻飘飘擦一下肩。我的天，魂销掉都不够！再赏，一条小路似乎也为它静默，果园葱茏，油松挺秀，古屋红墙，在这个紫衫仙子的映衬下，构成了意境。远观近看，此境天造，美丽不可方物。我“偶得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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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高一来了新学生，开首课文，就有戴望舒的《雨巷》，宣称那个打着油纸伞的江南神秘女郎，有着“丁香一般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戴望舒雅好清淡，这没说的。就是他这个丁香女郎，不好想象。我一边发动学生明年春天赏丁香，一边抱怨：嗨，这首诗，你就编排到丁香花季的四月不好吗？课本后面还附了南唐主李璟的《浣溪沙》，名句曰“丁香空结雨中愁”。李商隐的诗也有，说是“芭蕉不展丁香愁”。宋人王十朋的句子是“结愁千绪，似忆江南主”。他们不约而同在丁香化身上看见了凝结的愁苦，我好像一点儿也没这个感受。可见哈里曼天性里边缺少诗性，得加把劲儿赏花吟草，天天补美学课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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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发现，好多人一过丁香下，都是大烟鬼——耸着个鼻子使劲吸，好像好酒的哥们攥住了一杯五粮液，停在鼻子旁边舍不得下咽。好多人都说，夜过丁香尤觉香。说的时候一片爱慕。哇，这个花，主要不是看的，是通过嗅觉钻进心底里陶醉的。而我呢，五岁左右就失掉了那个宝贵的感觉能力啊。我没嗅觉，我爱丁香，我爱丁香，我没嗅觉，肿么办？肿么办？莫办法呀，继续在审美能力上励志：你只剩下一件事儿啦——幻想，想象，胡思乱想，瞎猜，虚构一种看得见的感觉：嗯，肯定是那么一缕迷魂药，丹顶鹤一样出现在天边，烟一样飘过来，淡淡的雪青色，一丝，一丝，钻进你的灵魂，融化你，让你变成一溪清泉，一牙月光，一句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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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前来酒中苑，又十多年前，才识得丁香。又在三天前，才知道，“有两种植物叫丁香这个名字：用于观赏的丁香（木犀科，丁香属，又称丁香、洋丁香，分布于从欧洲东南部到东亚的温带地区），和作为香料和中药用的丁香（见公丁香，桃金娘科蒲桃属，产于坦桑尼亚、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热带地区）。”上面这段话是网上抄的。后边这个，早就知道名字，可至今没见过真身。再抄一段，就可以跟酒中苑的花儿对接了：“紫丁香，丁香属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因花筒细长如钉且香，故名。著名的庭园花木。花序硕大，开花繁茂，花色淡雅，芳香，习性强健，栽培简易，因而在园林中广泛栽培应用。”怎么样，多识了一点“草木虫鱼之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