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一提到广州的城中村,人们脑海中的印象就是脏乱差,黄赌毒。广州的海珠区就是城中村中的代表,作坊林立,发廊遍地,拥挤的街道,鱼龙混杂的人群,每天都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发生……
政府嫌它拖后腿拉低广州市的形象了,便加大治安力度,每个外来人员都必须办理居住证。治安队每天在大街小巷,工厂出租屋查居住证,新进厂的工人三天内没办居住证就要被抓去治安队罚款。
那个时候制衣厂里的劳动强度非常大,工作时间都很长。早上8点一直到晚上12点才能下班,午饭和晚饭只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这是白班,算是比较轻松的上班时间了。大部分工厂都是上晚班,下午2点一直到第二天早上6点才能下班,晚饭和夜宵有一个小时休息。这种颠倒黑白的上班时间让身体非常疲劳。
我和二妹上班的工厂就是采用的夜班制。
2002年的时候,三妹刚刚职中毕业。说好的包介绍工作,成了学校把他们“卖”给一个浙江的电子厂。单调乏味的流水线工作,严苛的工厂管理,还要工作三个月后才有工资。三妹合计了一下,决定来广州跟我们学做衣服。
浙江到广州要坐很长时间的火车,三妹的火车要凌晨2点才能到广州火车站。
那时的广州火车站,不仅黄牛猖獗,骗子小偷黑店也处处都是。刚毕业的三妹还没有手机,我们便让她万一在出站口没有见到我们的话,就到公共电话亭给我们打电话,不要理陌生人,千万不能跟陌生人走。
那个时候工厂都很难请假,老板只批给我们提前一个小时去火车站接人。那天一到时间,我和二妹就出发了。
凌晨一点的城中村,工厂里灯火通明,机器吱吱喳喳声不停,路上却行人寥寥,只剩几盏路灯忽明忽暗。我们两个女孩子走在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凌乱的脚步声偶尔惊出路旁垃圾堆找食的老鼠,吓的我们后背直发凉,脸上却还强装镇定,给彼此壮着胆。
那天的夜班车来的非常的慢,街道上空无一人,马路上不再川流不息,静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新港西路的候车亭里,昏暗的灯光下,我和二妹的影子在地上瑟缩成一团。路上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声,听起来倍感亲切。
我们的公交车姗姗来迟,三妹的火车却提前抵达。我们赶到火车站的时候,三妹那趟车早已进站,出站口空无一人。我们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虽然已是凌晨,但偌大的站前广场上,依然或站,或坐,或躺着不少人。
我们小跑着四处寻找,远远见到身量差不多的女孩背影就心头狂喜。连着认错了十几个人后,二妹已经要哭出声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的情绪几乎要崩溃了,就在我们准备要报警的时候,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是三妹的声音:“姐,你们在哪呢?我已经下车一个多小时了。”
“你到哪去了?我们找你好久了,你站着别动,告诉我你周围的环境,我们现在过去找你!”
“我就在广场上,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位置,我用的是公用电话。”
“好,别急!你不要走开,就在电话旁边等我们!”
挂完电话,我们欣喜的在广场上一家一家电话亭的挨个找,可是找遍了整个广场的店铺,也没有见到三妹。电话一遍一遍的回拨过去,又一遍一遍的被挂断。
被骗?被抢?被拐?……我已经不敢想下去了。我注意着广场上的任何声音,拉着哭哭啼啼的二妹在站前广场疯狂的四处奔跑,我一定要赶在三妹离开这个广场之前找到她!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姐姐,姐姐,我在这里!”
我一回头,就看见三妹妹站在天桥上,开心的对着我们挥手,怕我们看不见,还一边大叫一边跳着脚。
我们飞奔到天桥上,三姐妹激动的抱成一团。
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她以前跟我吵架的时候也是很可爱的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三妹打完电话后,老板说好的两块钱一分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就收了妹妹二十块钱。三妹跟他理论,结果不但钱一分不少,还被恶狠狠得赶走不许站在他店门口。
那之后,广州火车站扩建了很多次,可它在我印象里再也没有美过。
现在都流行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我是一想到旅行就想起那个电话亭老板。
车站,给我的印象不仅仅是分离,更是里三圈外三圈的黑店。
无戒90天写作训练营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