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山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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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从长长的假期回到公司之后,公司刚好又有一个新的分厂要在南方南市的郊区新建,由于要远离沙市,要去到一个比这里还要贫穷的地方,于是在几个搞技术的人选当中没有一个愿意去。然而,当我听到之后却选择了去那里。不久之后,我便离开了沙市,去到了新项目所在的那个分厂。

分工厂建在一个偏僻的林区,那里有满世界的桉树,高高瘦瘦的桉树如同一个个绿色中的骑士一般,整整齐齐的站在山林里。工厂附近有几个桉树板厂,锯木机每天在我们所租的工厂周围响个不停,吵得人不得安生。最重要的是在工厂附近还有一家制药厂,每当下雨的日子,那家制药厂便会放出一些不知什么物质的东西,使得整个工厂都处在一种说不清的臭味包围中。而来到南市之后我才发现,这里下雨的日子还真不算少数,于是我们被臭气包围着的日子也就不在少数了。

整整两个月,我一直处在满世界的忙碌当中,装设备,试设备,寻找货运公司,招聘新员工...直到后续的两个月,工厂才慢慢的稳定下来。然而,忙碌中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待有一天无意看到日历表的时候才发觉在昏昏碌碌的忙活中时间已然过了两个月有余。而就连工厂周围的桉树板厂以及那家制药厂的臭味也都是在停歇下来之后时间发现的。那时,我才喟然感叹,那两个月究竟去了哪里?我又想起了寒笑说起的“人一旦忙碌起来,便无法停止下来的话”,我似乎多少能理解她的那些担忧了。

渐渐的,生活又似乎回到了一种必然的循环当中。公司的生产也算是进入到了一个顺利的阶段,设备又刚开始的磕磕碰碰到后来的运行正常,于是刚开始来到这个地方的紧张心情也就悄然放了下来了许多。

刚来的时候,租场地给我们的农场老板家那条母狗生了一窝小仔,执意要送我一只。本不想被太多的东西束缚,但是盛情难却,于是只好接受之后再请看门的老王照料了。老王给他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妞妞。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周书中的那个妞妞,那个见过这个世界没多久便离开了的妞妞,而周却也是寒笑给我多次提到过的作家,心里又是一阵翻涌。然而,渐渐的,我已经能够控制这种心绪了,在那种心绪如翻江倒海的乱腾之后我们很快便能平复下那种心情了。已经很少有失眠,那时我才发现,那些曾经经历过的痛苦的无眠之后,无形之中却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坚强起来。现在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话,不要去逃避那些让你痛苦甚至使得你陷入黑暗中的事,这些事终归使你变得强大起来的。没有此刻地领悟,没有那些经历,我想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的这句话理解透彻。想起这些的时候,我笑了笑,告诉我这句话的羊却没有从那段黑暗中走过来。

农场的老板会时不时的请我喝茶,尽管我这人不是很喜欢喝茶,可是入乡随俗嘛!农场老板的茶艺水平似乎远在薇诺之上,他对烧茶,倒茶以及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就知道他是个行家了。果然,我那些道听途说的茶道在他面前很快就拙肫见肘了,然而,在喝过几次茶渐渐熟悉之后,他便开始烦叨起他的烦心事了,却是为他没有儿子一事而烦恼着。

“我就不明白了。我黄建军好歹也有个几百万的资产了,可是我死了之后,他妈的,这些钱不迟早还是要白白给他人。每次我一回到城里的房子我就感觉压抑难受,所以更多的时候我还是愿意呆在农场里,我宁愿在这农场的房子里。舒服自在。”我听了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只是静静的喝着茶。望着他痛苦的表情,我仍旧只是喝茶。我心想,原来他也有烦恼呀,我以为这个有着几套房子,开着宝马,整天悠哉悠哉的人没有烦恼呢。原来这个世界上有着烦恼的人这么多,我一直以为当我感到自己再也无法拥有寒笑的那一刻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可是没想到此刻的他看起来似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一个!

平静下来的日子,我又开始听起了音乐,又开始了我习惯性的散步,一个人尽可能的有多远就走多远,只要不迷路,不丢失在这荒僻的农场里,能够在入夜之前回到厂里就行。有时兴致一来,甚至是在夜晚,我也会一个人在林场走着。高高的桉树,一个个大大的农场大棚,路上踩着沙沙作响的碎瓷片,还有被那些被高高实实的芦苇包围着的水塘,古青色的石阶延伸至水塘的水中,有些浑浊的水,也似乎看不到几条鱼,而鱼塘边上的那间房子却也已破旧不堪,显然这个鱼塘已经被荒废了许久了。我总是为自己发现了这样一些被人遗忘的地方而兴奋,仿佛那是自己发现的一个小秘密一般。当我暗自兴奋着,那张圆圆的脸却突然浮现起来,这时我才意识到散步或多或少是和寒笑一起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后遗症,而我一旦走上了,便无法停住脚步。她总是用她那种甜甜的笑看着我,郑重其事的跟我说,“喂,记得平时多出来走动走动哦,否则你迟早有一天会找不到你自己了的。”也正是那段时间,那里的桉树世界才真正进入我的眼中,那个农场也才进入到我的世界,我也才发现那些大大小小的蔬菜大棚的可爱。周遭的环境才又开始进入我的眼中,而寒笑对我的影响也才似乎真正的在慢慢的减弱。

在这短时间里,妞妞倒给带来了不少的乐趣。刚开始,我很厌恶他跟着我,每次我从厂门口出去的时候总是要恶狠狠地把它赶回去,可是它却如同一个不知放弃的小孩子一般,在被我赶的时候,往回跑几步之后便又跟上来了,并且还依旧会在我的脚边不停的东嗅嗅,西蹭蹭,然后一路活剥乱跳的跟着我,然后时不时会闯进树林旁边的草丛中,窸窸窣窣之后再蹦出来。它一路上总是那么地兴奋,我想它才是真正的没有烦恼的吧。渐渐的,也不再对它那么讨厌了。

可是几个月之后,它在看到另外一条漂亮的公狗之后,在彼此对方彼此东嗅嗅,西嗅嗅,彼此再亲吻几次之后,很快便成了一对好朋友。然后,我这个向来对它不是很友好与热情的人便于它来讲似乎不再那么重要了。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或许说每个生灵更确切罢。妞妞不久以后也会要繁衍,生子,传承着它的这个种族,这个人类朋友的种族。于这个过程来讲,妞妞的一生和人的一生又有什么区别呢?

在稳定下来之后,我也曾想在有空余的时间里再重新拿起笔来写点什么,然后,写什么似乎都是匆匆几句便无法再进行下去了。工厂虽然是在一个荒僻的农场里,然而工厂周围却并非有着如同农场那样样该有的安静。白天被自己工厂的机车声音以及旁边农场里的切割木料的声音充斥着,晚上则经常被四五点中卸木头的声音吵醒,一车一车的木头,在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哐”“哐”地卸在林场里,那阵势从半夜的睡梦中醒来,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然后那些木头第二天便又会送到制板机那里,再制造一整天的噪音,卷成一片片的桉树板。而这个过程于我来讲,似乎就是在不断制造着噪音的过程罢了。于是,整天似乎就被那些噪音给充斥着,根本无从下笔。而仅有的安静时刻便是离开工厂,去远远的农场散步的时候,带上耳机,一个人行走在大大小小的农场,在大棚与树木之间的时候才能寻找那份写作的时候的感觉,可一旦回到工厂,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殆尽。所以,最终在几次提起笔来之后我还是放弃了写作。或许让自己脑袋空一点更好,太多的情绪只会让自己情绪更加的不稳定与紊乱,只会让脑袋里的旧伤容易死而复返。

不过那段时间,音乐倒是又重新能够完全占据我的心间。我又开始了听音乐,听那些喜欢的钢琴曲,我亦会试着去像寒笑那样从音乐中去寻找故事,不要去看音乐的名称,不要看音乐的简介,只管去听,去聆听其中属于自己的音乐。

在工厂逐渐稳定之后,在周末的日子里,我也会坐上一趟从乡村进县城的巴士,就这么坐在车上,什么也不想,直到做到巴士的尽头。晃荡一天后,傍晚,又坐车回来,依靠着窗户,听着音乐,从一个深深的梦境中醒来,恍恍惚惚地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什么男人要有自己得想法,什么都不想顾忌了,只想就这么听着音乐,随着音乐在它的情绪中起伏波动。不过,在这里却无法如同沙市可以换选公交路线,似乎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从农场中只有一趟从临镇去到县城的巴士经过。然而,从巴士的终点站下来后,漫无目的的散步中却也让我发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地方。虽然这里一到周末便会有许多的人来这里游泳,也并不见得有多么的安静,可相对于工厂周边那些锯木的尖叫声以及制药厂那种特殊的臭味来讲,这里倒也有些另外一番味道:清灵,伴随着鸟语花香,并且那里有着一潭让我着迷的妖艳。

渐渐的,一到周末,我便会来到那里,自己带上几个面包,带上足够自己喝的水,坐在那潭妖艳的灵水旁边的小小亭子里,斜靠着柱子,安安静静的听着音乐,看着绿得妖艳的水纹,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感袭来,慢慢地,我似乎感觉到世界在我的身边消失。我知道,那些高中时曾经使我可以安静得忘记现实世界的音乐又回来了,我似乎又找到了那种可以很好的沉浸在音乐中的无意识的状态了,那些不知何时已然完全丢失的幼时与大学时那种能够完全沉浸在音乐世界当中的状态又回来了,并且我发现离我远去的那个精灵似乎又回归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不断的听音乐,然后坐在亭子里,不停地写。音乐于我来说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那里有着无穷的东西等待着我去挖掘,我不断的从那里取出去用。那段时间我写了许多文字,我又开始不断在自我的世界里徘徊着。渐渐地,我意识到原来在我的世界里,文字和音乐本就是一体的,只有在音乐中我的那些文字才显得有意义,文字也似乎只有在音乐中才能生动活泼起来,它忧郁,它悲伤,它哭泣。有时,真想这么一直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然后再流连于文字的迷宫里,就这么一辈子也好,哪怕就这么从这个世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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