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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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些无用的事，做一个无用的人，真的好难！

上了九天的竹编课程，有人问，学这个做什么？学完要编筐出去卖吗？这么辛苦能卖几个钱？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就是一件无用的事。喜欢什么，去买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自己去学？物质化的时代，金钱真是万能的，特别是现在网络经济如此发达，天南海北，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是金钱买不到的。跟花费的时间与精力比起来，手工艺品真的好廉价。

工业化时代，互联网时代，每一个时代都在淘汰着那些低效率的产品，于时代那是进步，于生活那是飞跃，但于人心，短暂的喜悦过后，留下的是空洞的焦虑。什么事都有机器去做了，那人做什么呢？写程序指挥机器？嗯，未来可能是这样发展的吧！

手工艺，随着时代被淘汰，那是必然，因为效率实在太低了，这是宿命。但在这么低的工作效率里，我体会到的是全然的投入与简单的满足。天南海北，各种职业各种身份的人聚在一起，没有高低贵贱，边做手工边聊天，发自内心简单喜悦的笑容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也许是心理工作坊上多了，看够了各种哭泣的人生，对于这些琐碎简单的快乐，多了许多好感。

幸福没有标准，但总能比出个高下。一起上心理工作坊的人许多人大多都有体面的职业，靓丽的外表，不菲的收入，但他们脸上常常写着不快乐，对人也很难亲近。回想几年前，让我参加竹编这种课程，想也不想肯定是抗拒的，有那个美国时间做什么不好呢？去做那种婆婆妈妈的手工活可是会被人笑的。从小的教育告诉我，别往婆婆妈妈群里混，那是没出息的。要做一个有自己事业的职业女性，不能比男人差。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必须要拼了命往前跑。

现在，跟一群年纪比我大的姐姐们混在一起，家长里短，孩子婆婆，听起来极为有趣。是我变了还是世界变了？都没变，大妈还是大妈，精英们还是精英们，只是，我再也不想努力成为精英了，也不再排斥婆婆妈妈了，无用，也挺好。

告诉自己挺好是一回事，深刻体会自己无用，并且接受是另一回事。

一周没去给花房的花浇水，前天去了一趟公司，几个熟悉的咨询师都在，大家都有工作，而我的工作就是做一些无用的事，编筐，浇花。一对比起来，更显得自己无用了。姐姐们笑我不喜欢赚钱，好像是也好像不是。钱谁不喜欢呢？钱可以买好多有用的，没用的。可是，我好像真的更喜欢做无用的事。它们让我不焦虑。使人焦虑的不是金钱，而是金钱匮乏带来的恐惧，那恐惧太大了，犹如一个黑洞，多少的金钱都无法填满。

手工，比冥想更能让我回到当下，因为有形有像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成功的喜悦，失败的沮丧，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快乐，为什么痛苦，而不是在虚空里漂浮不定，为着莫名的情绪不能自己。定力不好的人，做不到空，那就先做到色好了，色空不二，没有谁比谁高级不是吗？

受够了物欲、成就带来的困扰。但还没资格做一个无用的人。这是目前的我承受最大的痛苦。

想做无用的事，想做无用的人，打算一辈子“无为”，承认自己没用，多乌托邦的梦幻，多文艺的理想。理想很丰满，你这么梦幻你妈知道吗？你七大姑八大姨同意吗？

身边许多朋友说我可以像李子柒一样活着，我笑笑，不，我不可以。我没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奶奶需要供养，所以我不需要倾尽全力生活。我没有一个大山深处的家，到处有果子有鲜花。我家只有几十平方小两房的九十年代宿舍楼，我得跟父母还有一只猫抢地盘，我家阳台已经拥挤到不能再种更多的花了。我不够苦，以至于我不能受更多的苦。我也不是富二代，没有即使没用也能活好的底气。我就是十几亿人里湮没在人海里不起眼的一个啊！富不了也穷不起。

竹编课上，听到最多的是对自己的否认。我没用，我笨，我学不会。说了做什么呢？如果我成功了，那很好，这是一种自谦。如果我失败了呢？那也有了理由，毕竟，笨也不是谁自己愿意的。自谦是一种美德，打压式教育让我们不敢肯定自己，没有谁敢说自己真的很好。我说得最多的是我怀疑自己的智商了！因为许多时候真的不懂。但我只是怀疑，不是否认，我知道自己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但也绝对称不上笨，只是，需要一个过程。需要允许自己等一等。

自从我开始允许自己不懂，课程进行就顺利多了。长久以来的模式要求我们学习必须要搞懂，老师一直强调，不懂没关系，复制粘贴就可以。做着做着就懂了。可许多人还是想破了脑袋想要弄懂。什么口诀，手法，记录了一堆。最终还是搞不出个所以然来。去做，比去想说起来容易多了。但我们真的很难放下脑袋只是去做。否认自己，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恋。疗愈自恋的方式，就只是面对真实的自己。

我也不知道后来我是怎么明白过来的，总之，自从我不去想之后，学习进度就快多了，好歹也能赶上别人完成两个我完成一个。我发明了一句课堂名言：能让老师做的事绝不自己做。

人们总是一方面否认自己，同时在否认别人。初级觉察中摆牙签的环节我总是记得，第一次做的时候，我是全班最慢完成的一个。即使面对一个老师，我也总想靠自己。放着现成的老师不用要做什么呢？潜意识里可能是：没有你，我也可以！我不相信你。

总有人说现代人的困扰是想的多做得少。这次的手工让我脑袋更简单了一些。无用，很好。但真的很难。做不做得到再说，反正活下去才能知道。当个大网红挺好，当个人海里的无名小卒也不容易。脑袋聪明挺好，不去想太多，试着做做也挺好。智商在平均值以上的普通人，接受就好。

我想要阳春白雪，岁月静好。我也想要人群喧哗，婆婆妈妈。我这么贪心，注定只能是个普通人了。放不下，端不起。不能更努力，也不能不努力。无用，有时候可以，有时候不可以。承认，真的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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