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10

郭襄之于张三丰：你的风陵渡，我的华山巅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的鬓边终于也见了白发。

彼时，张三丰还是张君宝，一个跟着师父在少林寺修行的十三岁俗家弟子，郭襄刚刚经历过襄阳大战，跟着仰慕的神雕大侠杨过夫妇前往华山之巅。十六岁的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更不用说对象是这个这个引来全江湖的豪杰为之贺寿的大哥哥了，小却与一般少女无二。东邪生性烂漫不拘俗礼，但对感情却与一般少女无二。

郭襄自创峨眉一派，继任者为其嫡传弟子风陵师太，每每读至此处，不少读者都颇有感触，甚至潸然泪下。风陵二字是郭襄亲自取的，郭襄第一次遇见杨过便是在风陵渡口。风陵渡口初相遇，一见杨过误终生。那时的杨过戴着狰狞的人皮面具，加之断臂，郭襄见了只道是相貌丑陋，但他为人仗义，锄强扶弱。杨过许其三枚金针，郭襄即刻请求一睹真颜，面具摘下，惊为天人，对一个不满十六岁的少女而言，杨过完全符合了郭襄对理想男子的一切向往，顿时倾心于此。十六岁生日的三件礼物更是将这种感情推至极点。郭襄的三个生日愿望，一是希望能够打退蒙古军，守卫襄阳，二是希望父母身体健康，一为国，二为家，三应该是自己了吧，她许的是希望杨过夫妇能够早日重逢，心意可见一斑。少女情怀总是春，而郭襄对杨过，除了男女之情，还有的是对英雄的崇敬。

而张君宝对郭襄呢？郭襄爱慕杨过，杨过知道；张君宝在意郭襄，郭襄却不知道。张君宝第一次见到郭襄是在华山之巅，他正跟着他的师父觉远大师追逐两个盗经的贼人。那是张君宝第一次见到郭襄，也是郭襄最后一次见到杨过。张君宝向尹克西讨书，被尹克西一掌击出，磕破了脑袋，郭襄拿出手帕为他擦拭伤口，泪珠落下，梨花带雨。或许是个美丽的误会吧，郭襄想到的尽是要与大哥哥分离的伤感，而张君宝哪里得知？数年来陪伴自己的只有师父，师父对自己极为爱护，少室山上能见女子甚少，而如今又有一女子对她好，年龄又相仿，即使自己只有十二三岁，恐怕也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此去离别，再见又是三年。郭襄遍访杨过不得，又在少室山遇见了张君宝。《倚天屠龙记》开篇写“天涯思君不可忘”，这里的君指的是杨过，又何尝不是郭襄啊！再次见面，张君宝对郭襄极为谦逊，恭敬作揖，自称“小的”，郭襄问他是否也是要送自己下山的时候，张君宝“脸上一红”。从《神雕侠侣》到《倚天屠龙记》，书中从未写半点张君宝对郭襄的感情，可每次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都会让人心中一荡，暗流涌动。张君宝对觉远大师极为尊敬爱戴，但只因郭襄说要带他们俩离开少林免受责罚，张君宝便对师父说“郭姑娘也是为咱们好”；郭襄送给张君宝一对铁铸的罗汉，数日之后张君宝便悟出罗汉拳招式，并能“以少林拳中最平淡无奇的拳招，化解了最繁复奥妙的敌招”，击败强敌；二人行将分离之时，张君宝垂泪问：“郭姑娘，你到哪里去？我又到哪里去？”，这一垂泪，既是对师父圆寂的悲痛，又何尝不是与郭襄分离的不舍，其实，你去哪里，我也想去哪里。郭襄比张君宝大上三岁，只是把他当做与郭破虏一般弟弟类的人物，“我弟弟忠厚老实，一定跟你很说得来”。张君宝自知郭襄倾心于杨过大侠，郭襄转身走后，张君宝“但觉天地茫茫，竟无安身之处，在师父的火葬堆前呆立了半日，这才举步。走出十余丈，忽又回身，挑起师父所留的那对大铁桶，摇摇晃晃地缓步而行。荒山野岭之间，一个瘦骨棱棱的少年黯然南下，凄凄惶惶，说不尽的孤单寂寞”。

郭襄终身不嫁，张君宝一生未娶；郭襄四十岁顿悟，于峨眉山出家，创立峨嵋一派，名动天下，张君宝在武当山的岩穴中修习，在武当山真武观中作了道士，创立武当一派，与少林齐名；郭襄的弟子叫作风陵师太，是为了纪念与杨过的初次相遇，而张三丰的七位弟子，远桥，莲舟，岱岩，松溪，翠山，梨亭，声谷，合起来正是一幅山水画，华山之巅还是嵩山少林？《倚天屠龙记》第九回中，殷素素听完俞莲舟讲起武当九阳功的来历后问道这位郭襄郭女侠，怎地不嫁给张真人？俞莲舟道：“恩师与郭女侠在少室山下分手之后，此后没再见过面。恩师说，郭女侠心中念念不忘于一个人，那便是在襄阳城外飞石击死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杨过。郭女侠走遍天下，没再能跟杨大侠相会，在四十岁那年忽然大彻大悟，便出家为尼，后来开创了峨嵋一派。”殷素素“哦”的一声，不禁深为郭襄难过，转眼向张翠山瞧去。张翠山的目光也正转过来。两人四目交投，均想：“我俩天上地下永不分离，比之这位峨嵋创派祖师郭女侠，可幸运得多了。”

有趣的是，张三丰及武当一派虽是道家学派，但张三丰并未给弟子立下不准婚嫁的规矩，自己未完的遗憾，也不能让徒子徒孙也留下遗憾。

而最令人动人的莫过是，《倚天屠龙记》第二十四回，张三丰遭到偷袭，自感武当将亡，自己亦命不久矣之际，从身边摸出一对铁铸的小小罗汉，说道这是百年前郭襄女侠送与我。。。。。。张三丰闭关数十年研习太极拳剑，竟能“从身边摸出”这小小的铁铸罗汉，他是一直带在身上的啊！生死弥留之际，他能想到的除了武当一脉，便是郭襄，不由得让人想起《笑傲江湖》中少林寺一战，令狐冲在同样的境况中想到小师妹岳灵珊，情至深处，众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