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俊介的一生》(残稿)

编者按:这部分手写残稿是在高桥龙一先生的遗物中发现的。小说在作者生前没有发表,也没有标题,因为出现了小林俊介这个人物,似乎可以认为是作者为《小林俊介的一生》所作的草稿,但与后来发表的版本大有不同。

强暴

你玩过拼图游戏吗?

七巧板,总有一块让你觉得它是多出来的。就像敞开的风衣,从右前襟一直开到衣角,衣角被长长的钉子勾住,拉成一个长矩形,想扯下来,用劲扯,结果整件风衣都扯下来了。

露出无比猥琐、无比丑陋的身体,然后,想藏起裸露的身体。躲在垃圾筒后,缩在墙角里,可是,总有一束光打在身上,接着,两个男人冲上来吼道:“混蛋!快翘起你的屁股,脏东西!别晃,混蛋,你个家伙比你那玩意更丑,丑几千倍,几千倍,几千倍……”

哦,觉得我在说胡话吗?我看起来不太正常,因为我赤身裸体,因为我语无伦次,因为我的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居屋

“我,回来啦。”

费了好大劲,我拧开了住屋的门把,将身体塞了进去。

“啊,俊介回来啦。”,“啊,俊介回来啦。”,奶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畔回响。

她已经死了,几十年前就死了。我抓过枕头,紧紧捂住头,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可是,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你一直都在干这事…”哎,这是谁的声音,真冷漠,像冰雪落到流着泪水的眼里。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没有谁可以对我说这样的话!

嘀嗒,嘀嗒。

是时钟的声音,还是下起雨?

时钟上的针转过一遍,痛快的,不痛快的,都会掉下去吧。沉到海里,像尸体一样,喂饱一些鱼,然后腐烂,只有泪水涌上眼眶,那些腐肉的味道才会萦绕心头。

雨水能冲刷那些肮脏的东西。不管我干过什么,都能刷得干干净净。

雨就是扫帚,它一遍又一遍的打扫,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在它面前,没有什么丑的也没有漂亮的分别,它只管扫,扫了一遍又一遍,它重复着,不厌其烦的重复着打扫,这样,像我这样的脏东西也能活下去,也能光鲜的照一照明天的镜子,仍旧可以穿上衣服,跟别人一样挤上地铁,工作、吃饭、呼吸空气。

雨就像个垃圾场。总有一天,我和我的身体都会抛进雨里,跟垃圾、烂肉混到一块,当我们触到一起,就像一体似的回归。

在一个下雨的白天或晚上,我落到楼顶,或者溅到广告牌上,像其他雨水一样,流到地面,任凭那些发出“哒哒哒”足音的鞋子踩踏在身上,哒哒哒,哒哒哒,它们踏过我的身体,而后远去,即使我发出请求“请等等吧”,它们也不会回头。

短信

“小俊,今晚出来喝酒吗?”人流如棱的地铁使我有些恍惚,打开手机映入眼帘的这一条短信,像一道定身符似的令我回过了神,虽然脑子还是空白。

没有吃早饭。感觉匮乏,仿若一片受了潮的卷纸贴在地面,不想起来,也起不来,害怕却又期望着那过往的鞋子踏上去,这样我的脑门或许能清醒过来,还能干脆的碎掉,像垃圾一样完全躺倒不起。

辞职

“不能来上班吗?小林君?”店长问。

“哎,真是太抱歉了,给您添这么多麻烦。”话说出口,我心里隐隐泛起一丝犹豫。

“是这样。”店长没有再说什么。

没有回音的电话

回到住屋,空落落的身心就像这间居室。声音撞到哪都有回响,但是又感到沉甸甸的,不知这样的身心能够放在哪儿。

手机响起,手指按着屏幕一划,另一头的说话传入耳内。

“唔,小俊吗”,他或许正对着橱窗频频整理着刚做好的头发,电话那边一屡屡鼠尾草的芳香散发过来,“出来喝酒吧,好久没见面了,你还活着吗,唔,怎么不说话?”

“喂,小俊,小俊,小俊你还好吧,唔,那么想起来的时候给我一个回信吧。Bye Bye。”电话那头的他抿一抿薄薄的唇彩,随之那贴着闪钻的绿色指片按停了这个没有回音的电话。

嘟——

可以感觉手机挂断的波音从指尖导入我的大脑,然后,就停了,干脆得像嘎然出现在门口的校车。

校车

每天固定的时间校车出现在眼前,我上了车,它就开走,固定的时间里,它载着我们驶进学校。但是,我不知道之前或者之后的时间里,它在哪里。这个想法困扰许久,直到离开学校也不得而知。

我在伯父家生活,一直到高中离开,此后很少再见面。

虽然与伯父、伯母以及他们的孩子朝夕相处,但是印象也很稀薄,只是依稀记忆里,似乎伯母说过我几乎不会吵着找妈妈。

妈妈,就是那个传说中,即使台风来了也会接自己孩子回家的女人,不过对我来说,风雨再大,这样的人是不会出现的。

讲台上的教鞭

那天下午的天气很好,阳光很大,不过广播说会有暴雨,并且老师们已经在通知大人们接学生回家。

我的座位靠着窗。窗外的阳光毫不留情的晒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我完全笼罩在投进来的阳光里。

我的眼皮和手背晒得发辣,可是仍一动不动保持着挺直背部的姿势坐在座位上。

当阳光移进来,使一些同学感觉不舒服时,他们开始挪自己的位置,让自己的身体避开那么直晒的光。慢慢的,我的周围就空出一圈,渐渐的,我和我的座位像个孤岛般出来在教室。

避开直晒的光的同学,目光直露的投向我,接着,窃窃私语若有若无的传过来,可能跟我有关,也可能跟我没有关系。我想,只有保持挺胸的坐姿,或许才能使我看起来不那么奇怪。

他们都避开了直晒的阳光,暴露在窗下的我是不是又笨又挫,就像直立在后墙角同样被暴晒着的扫帚。

我全身绷得有些紧,腰甚至觉得酸累,不过还是要让身体保持挺直的姿势。虽然教室里的同学越来越少,望向我的奇怪视线丝毫不减。

我想,或许当雨水漫上课桌,我就能跳上讲台,执起那教鞭抽打涌进来的雨水,告诫那些窃窃私语,闭嘴!闭嘴!

广播的暴雨没有如期到来。

值班老师在门口对仍坐在教室的我喊道:下课了,回去吧。

我背起书包,走出校门,这时候,雨下起来了。

雨水像鞭子一样打在我的身上。

我拼命跑,拼命跑,那些鞭子抽在我发烫的脸上,并且雷像钹似敲得震耳欲聋,擦出的闪电也在嘲笑我,嘲笑我!都在嘲笑我!(手稿在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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