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涨球群报名者中看见许杨的名字,还是不禁心头一颤。就像北园球场登记簿上看见许杨的名字心头一颤一样。
管理员见我形迹可疑,不停翻着记录簿是要闹哪样。我故作镇定,只说看看群里有没有人订场。
找规律的游戏,从小深谙。记录簿一定知道许杨会在星期几、几点来北园球场。
不料看见的另有其人,这个人,前一天才与我交手,跟我对饮,怎么次日又有球局,还只定了一个小时。
刘尊钰。哼,打球不叫我,友尽友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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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未尽,今日份续。就在我心情激荡,想借日记平复之际,黄文韬发来信息。我趁机讨教破敌之策。
此敌乃心魔,心魔不除,逢战必败。
对于这一点,我认识很透彻,但就是想看看大黄那厮会想出什么馊主意。
“你有没有特别忌惮的人,一看到就想藏起来的那种。”
“有啊。”
“如果你不得不跟这个人一起打球,而且不想输的太难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所以大前提是,在大家都正常发挥的情况下,你会被吊打?”
“不会,轻虐。”
“是怎样的忌惮,怕出丑,还是纯粹的心理阴影?”
“纯粹的心理阴影是什么?”
“就比方说,我特别怕家禽,看见就浑身发软。”
“多谢,可算是被我握住命门。”
“哼。”
“怕出丑。”
对,我就是怕出丑。
归期在即,打球时日无多,我得抓紧一切机会精进球技。一看哪儿在报名,就像把名字往上戳。可这次,许杨题字在上头,一时之间,投鼠忌器。
我跟在后面报名,万一让他误会我贼心不死,岂不是对我更加嫌恶。万一我见到他,尴尬癌发作,打球无法全神贯注,死相一定十分难看。万一我求胜心切,狠杀过去,却一拍撞死网前,就更啼笑皆非了。万一他主动搭话,我强颜欢笑,又得被解读成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万一全程被晾在观众席,无人邀约,那才是真的悲惨世界。
万一万一万一……
这么多万一,我心神不宁。到底要不要去啊?
去啊!既然放下了,就光明磊落一点,退避三舍反倒心里有鬼。
不能去。10%的胜局,90%的败局。还助长敌军气焰,灭我自己威风。
去啊。英雄是什么?知其不可而为之。名将是怎样炼成的?名将第六式,我请你坚强。
到底还是去了。
决定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是荆轲,就车而去,终以不顾。
万幸还是去了。
不去怎知,我心之大,再也容不下一个许杨。
我想起了爸爸说过的一句话。投球时,你在心中默念,我一定能进,一定能进,一定能进,你就真的能进。
所以默念三遍,我一定能胜,就真的能胜?真的假的。
为了保持四肢舒展,我抽空去游了泳。阳光斜射入水,静影沉璧,我像一条久旱怕冷的鱼,击出的水有马卡龙一样的蓝色。
待我上岸,掏出手机,关掉Wi-Fi,打开流量,涨球群出现了17条未读。
“sorry各位,没订到4-6点的,只有3-4 和5-6,中间断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许杨之前就报的5-6,而现在三点半,我刚游完泳,在回寝室的路上。
而这条信息的发出时间是中午12点,彼时我在林茵时光,被骏马怀疑智商是否能不辱门楣。
如果有得选,我一定会选3-4。如今我只能选后者,可许杨一定会觉得我别有居心。
“Fuck!”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叫你不看手机。没走几步,就妖风四起,吹得我头发凌乱,心情更是糟糕得像一坨棉絮。
回到寝室,三点四十八,时间充裕。打开カカシ视频当bgm,开始涂指甲。昨天才卸掉斑驳的甲油胶,照例应该让它休养生息几天,可毕竟是去见许杨,每一个不涂指甲油的日子都感觉像裸奔,总不能裸着去见他吧。
事实证明,这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输球也不能输气场。
行至中途,发现没带眼镜,折回取之,迟到半小时。
推开门,传说中人满为患,一场难求的场地,怎么还空荡荡的,有人的仅对岸两场。我心中忐忑不安,思考应以何种步速、何种表情抵达对岸,我的目光该聚焦何处,看见许杨装作没看见会不会不自然?
我一定是面无表情地去到对面,中间还差点被翘起的地毯绊倒摔了一跤。首先我看到的是陈婷婷,她穿一身粉色上衣,坐在观众席冲我微笑。见她嘴角微动,我点头示意说抱歉来迟。偏头猛然发现了坐在另一边,我正前方的许杨,他为避尴尬,显然已经找好了话题。
“你来啦。”
“Hi!”这不由分说的一句招呼,简直可以在尬聊榜排第一。说好的睥睨呢 ,高冷呢,一秒破功。我在心里捶胸顿足。
“全场空空,但都不能打。”
我卸下球拍和水杯,放在他右边的凳子上。这是我能找到的离我最近的唯一空位。
“为什么不能?”
“查得很严,今天值班的人没那么好说话。”
太囧了,我得赶紧离开。拿了装鞋的包就逃进卫生间。还好,我可以趁换鞋的片刻梳理一下心情。
换好鞋,对着镜子扎好头发,用冷水洗去手上的汗。重返观众席。
坐哪儿?这是个问题。唯一的空位在许杨左边,我就这样理直气壮地坐下?如果绕过许杨去陈婷婷那边,等于就将我尴尬这件事宣之于众。
许杨看出我的犹疑,起身说我去买水,你要喝点什么。我说不用,带了水。
“我坐这儿啦!”我坐在了许杨坐过的位置,天知道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还说了那句傻得不能再傻的话,骏马先生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他又先后问了婷婷和正在酣战的小波、peter等人,离开了球场。他回来时,我已经开始跟婷婷1v1,后场高远仍是我的劣势,单打落于下风。
余光扫过观众席上的peter和许杨,Peter百无禁忌地说待会我们开双,你我柳青和婷婷一起。许杨说“她blablabla”,Peter问你说的是谁,许杨指了指我,仿佛对我的名字颇为忌惮。后来不知怎么的,混双时就变成了我跟Peter一队,许杨和婷婷一队。这样甚好,强弱结合,每方都有赢的可能。
Peter的确是个阳光大boy,无论我多渣,他总能找到我打得还不错的理由,就算杀球杀到隔壁界内,他也会说,嗯,想法很好。他在,我宽心几许。
“我可能会拖死你。”
“没事儿,尽管打。”
第一回合,双方战至赛点,以我的一个界上平高杀球结束,我方险胜。
我的弱点是,前场杀球软,预判不够,难以接到对角线斜抽的球。婷婷的弱点是杀球拍面向下过多,可以在双方陷入拉锯的时候故意起高球,她绝不能错失良机,心急之下可能出错。接发球时,偷其后场,她没有充分准备,回一个我的网前高球,战机可来。
面对Peter的猛烈攻势,许杨可谓不堪一击。发球结束便退至中场,Peter看准形势就吊其一边,许杨预判失误,应对不及,Peter用这一招就帮我们队拿下很多分。许杨似乎很喜欢站在婷婷身后,与她成直线而立。只要这种阵形出现,我就往婷婷头上打,婷婷一定会下蹲躲避,许杨看到球时,球已经跟他撞个满怀。婷婷站在网前,一定不可与之反复回小球纠缠,战事缠绵,对我不利,大可挑向许杨不在的后场一边,让他跑去,回一个烂球,给Peter发挥空间。
第二回合,对手心态有点崩了,反复失误。我们以绝对优势胜出。
两局结束,我去洗手间独自狂欢了一会。走出来,他们又开了一局。嘉希大神和校队某不知名队员,对战许杨和peter。婷婷和小波此刻都在休息区,他俩整理东西准备去吃饭,晚上还有鏖战。隔空递话,叫许杨一同去。许杨说,打完这一局。
Peter的跳杀真是帅,偶尔骚一把,自创花式接球技术,看得人忍俊不禁。运动中,才发觉许杨身量纤纤,爆发力和耐力都不及他旁边那个上蹿下跳的男の子。
默默观战,直至结束。他们四人朝这边走来,Peter说去吃饭吧,一起去。我不知道他说的一起是否包括我,毕竟我初出茅庐,可能并不具备跟高阶球手共进晚餐的资格,况且许杨在,更不想凑这个热闹。嘉希问,你们都要去吗,他看向我,我有气无力地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便拿着换鞋的包去了洗手间,准确的说,是逃向洗手间,在进入拐角前,我听见许杨在背后说,“诶,你不去吗?”心中一紧张,装作没听见,兀自离开了。
明明是很想去的。他们会聊什么呢?今天的战况,大家的技术弱点,打球的经验,圈内的逸闻趣事,实习八卦。我边换鞋,便在心中暗自懊恼。就这样放走了一个跟大家交流感情的绝好机会,暑假自室友们相继离开,一个人快憋出内伤。为了在许杨这家伙面前装深沉,值得么?
又或许,我想去聚餐,另有原因。
比如,能看着许杨,就心满意足了。
这真是个疯狂的念头。我绝不允许这样的念头,存活在我的脑子里。
手机的震动终止了我的慌乱。心想,妈妈的电话真是无孔不入,明明中午交代过。我翻出手机,额,竟然不是妈妈,来电显示,陌生北京号。
许杨不成?
不可能,怎么会,想多了想多了。
“喂。”
气息微弱到近乎透明。
“不一起去吃饭么?”
这声音,明明期待已久,真的听到,大脑却一片空白。
“额,我不去了。”
“哦,你是去哪儿了,我们还以为你去厕所换衣服了。”
“我是去厕所了。”
我连连补充,生怕他以为我走了,放弃挽留。
“要不一起去吧?”
“好吧。”
“我们在外面等你。”
真是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