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城市

陌生城市_第1张图片

我算了下我在岘港呆的时间,来来回回接近10年,这比在我的老家城市成都还长。更让我惊奇的是我对这两座城市竟然都越来越陌生。那些凌乱的街道和美丽的背影都变成了模糊的记忆,我唯一能轻易地回想起来的感觉只有蓝色的天空和密密麻麻的公寓楼。有时候我站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望着天空,那天成都天气诡异得好,你似乎抬手可以用手触摸那种略带冰冷的蓝色。我突然忘记了四周,觉得自己像是站在岘港住的老房子的门口,那条安静的小巷只有一对父女早上起来散步。散乱的电线和小院里的树枝将天空的蓝色区域分割成不同的时空,巷子里安静极了,混乱的刺耳的汽车喇叭声突然把我带了回来,我环顾四周只有密密麻麻的高楼和天桥。

我竭尽全力地想回忆起成都的各种细节都失败了,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那些老旧的小区,灰色的水泥楼里,每爬一层楼都会跺下脚,这样头顶上的感应灯瞬间亮出淡黄色的光线,昏暗的楼道里才慢慢有些温暖的感觉。 那时候成都大部分居民住宅都是这样8层楼的火柴盒,单调乏味,但是渐渐地人们就习惯了,特别是夏天人们走在外面街道的梧桐树下面,粗壮的树干将小楼和外部分开隔成两个世界,反而让人有种释放的感觉。后来我每次回到成都,那些小楼又少了一些,直到三年前我乘坐BRT漫无目的的闲逛,随机在一个车站下车,我走下10米高的巨大天桥。环顾四周我发现站在一片低洼的待开发的“天坑“里,建筑工人在巨大的天坑里搭建起临时的住所,周围都是快修建完成的几十栋30层的高楼。

10多年过去了,我唯一能记起的只有那些小楼下的杂乱的五金杂货店和苍蝇馆子。那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从扫把衣架到榔头图书钉,健身圈都可以买到,老板一个人常常缩在一个小角落上忘乎所以地在老旧的电脑面前QQ聊天。夏天闷热的苍蝇馆子里有几个人在吃饭,无论什么时候40多岁精明的老板娘总是能轻松地从自己日渐衰老的脸上堆出灿烂的笑容。她递给人们一直都油腻腻的菜单,菜单上的菜也总是那几样。店外蝉声一阵压过一阵,人们骑着电动车往返于各种街道,三轮车师傅在树荫下乘凉。10多年后那些法国梧桐树上的蝉声一点都没有变,天气变得更热了,街边都是干净整洁的店铺。当年的老板娘和五金店老板早已不知去哪里了,三轮车也没有了。城市变得极其陌生,又千篇一律。电动车被各种汽车挤占,各种培训学校,房产中介,餐馆,健身房,洗车店,理发沙龙挤满了同样的水泥街道。这就是我关于成都的所有记忆,谈不上美好也谈不上失望。

我选择在阴冷的冬天离开成都,我告诉自己这座城市其实不适合我,是不是我已经受够它的无聊和寂寞,也许吧。那时候还没有从成都到河内的直达飞机,我坐汽车从友谊关到了河内。然后从河内到了岘港。在河内呆了一周不到,混乱的街道和嘈杂的夜晚让我感到兴奋又不安。老城区街道上弥漫着各种奇怪而又让我陶醉的味道,也许是寺庙里飘出来的香烟和街道边生菜味混杂在一起吧,我现在依然记不清了。从河内离开后不久我乘坐的飞机在岘港的山茶半岛上空盘旋了几分钟,山脚下的海滩像一条柔软的白丝带夹杂在蓝色的海水和一片淡黄色小楼之间。我住在离美溪海边只有200米的一座小别墅里,那是一栋三层楼的小别墅。家具床被俱全足够我们生活了。我开始学习骑摩托车,坐在越南女佣人破旧的摩托车上我绕着屋子四周初学骑行,摇摇晃晃的我还是不敢骑到大路上。谁想到过了一两年后我竟然疯狂的爱上摩托车,甚至骑行了连越南人都不敢骑行的旅程。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市区的街道上闲逛,除非是阴冷的雨季。烈日下的阳光毫无节制地洒在街道上。街道上弥漫着上世纪70年代和现代的混搭风格:拥挤的街道两旁各种小贩坐在老旧的小车背后聊天或者发呆,小车的玻璃窗里有饮料和咖啡,有的还有香烟。这些小车经历的年代比大部分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年轻游客出生时都早.小贩们大多都见证过越战的光景,苍老面容和薄薄的棉布衣下面臃肿的身体都是残忍岁月的佐证,平静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她们对此控诉的意愿。晚上是年轻人的世界,穿着时髦的女子拿着最新的苹果和三星手机站在同样老旧的街头。她们性感的大腿在微弱的街灯下泛出阵阵强烈的荷尔蒙气息,就像她们身上的香水味一样汹涌地飘向整条街道的每个角落。老人们早已躲在街道背后的小屋子里,小推车不见了。新的街边小贩在晚上6点开始陆陆续续带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小塑料凳占据了人行道最佳的位置。晚上这条街道又热闹起来。青年男女围坐在同样低矮的塑料凳前,凳子上的漏斗状的煤油灯散发着一种奇妙的古老静谧的光,青年人对此毫无感觉,他们毫无克制得大声说笑,自拍,埋头发facebook,然后抬头再次加入这旁若无人的喧嚣。灯旁的饮料杯已经少了一半,只露出大半截吸管在外面。四周的摩托车来来往往,热闹嘈杂,人们对此早已习惯。

晚上9点半,这座城市的人们都慢慢开始回家睡觉了。一旦过了10点,大部分街道都变得安静了许多,只留下街上各种塑料袋和垃圾,树叶等在地面上飘动,淡黄色的街灯下那些醉醺醺的男人带着破烂的头盔骑着同样破旧的摩托车摇摇晃晃地走过街口。路边的音乐咖啡店依然传来主唱者迷人的声音,她熟练地唱起各种法文和英文歌曲,人们俨然沉醉在60年代的西贡时光。

清晨的阳光是岘港这一天最美好的馈赠。刚到岘港我时常睡不好觉,也许是岘港早上的阳光太强烈了。早上我5点过就醒了,有时候就带着小狗去海边散步。那时候海边没有任何酒吧和酒店,只有白色的海滩,碧色的海水和一群喜欢早上游泳的岘港人。晨曦下的美溪海滩柔软且冰凉。小狗在沙滩上撒欢,我一个人坐在旁边看着对面的红彤彤的太阳直到刺眼。正午时分海滩上一个人都没有,踩在炙热的沙滩上就像接触到刚烧红的炭块。人们都躲了起来,远处的顺福吊桥上稀稀拉拉的几辆摩托车在移动。我回到卧室,衣服已经湿透了,洗过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到了山茶半岛,洲际酒店就在前面。我坐在悬崖边上,凉爽的海风很快把我的衣服和下面的皮肤吹干了。碧蓝的海水一直延伸到天际线,悬崖下面不远偶尔有一条渔船发出笨重的引擎声在水面划出白色的浪花。整个半岛似乎就只有我一个人和路边一排滑稽的猴子雕像,也许猴子本身就是滑稽的。只有身边的椰子树在蓝色的天空下不断舒展自己的枝叶,在风中飒飒作响。我看了半天的书,直到对面的月亮突然整个红彤彤地从天边冒了出来。我感觉有点冷,趁着最后一缕晚霞还未消失前离开了这里。

好景不长,我在岘港的美好时光随着大量的游客的到来已经不复存在了。我频繁的换地址,无力负担海边的别墅,租金很快翻倍了。整座城市很快变成了一位市侩的商人,我从住的海边小别墅搬到了市区老旧的房子,后来又搬到海边狭小的Studio。街道还是那样的街道,海水还是那样的海水,我开始感到莫名而又熟悉得厌倦,就像厌倦成都一样。我离开了岘港,去了大叻,胡志明,河内,雅加达,日惹,曼谷然后又回到岘港,但是我还是失望地离开了。

这就是我在岘港生活的全部,我只能记得这些。至于到底哪座城市对我来说最熟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也不想去怀念。我总是期待下一坐城市会不一样,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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