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惊情系列之三 ——《丽人行,离人泪》

第一章 五行乱

血,血,血!急剧的喘息如海面狂卷而起的海啸般猛烈,旋心深处直在咽喉处如一直深不见底的黑洞般,正将五脏六腑吸,吸,吸!几乎要将剧烈绞痛的脏器尽吐而出!洛孤庭拼命屏住内息,将在体内浑身乱窜的真气死死压回丹田处,然而却是那么力不从心。咽喉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虚闭的眼前一片血红,脑海中尽是些血腥杀戮的场景。从自己八岁那年拿起短剑斩杀的第一个人起,所有那些在自己眼前扭曲哀号直至灰败下去的面孔一张张迅速地浮现,那些死于自己剑下的冤魂的哀号声如柄柄利箭直入耳膜。“孤庭!孤庭啊!你!你竟然……”。那是一个童稚却尖利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疯狂,那个声音,渐渐在剧烈的喘息中颓败下去。她是银河,自己从记事起敬爱的姐姐、玩伴。那个将她捡回花间派、将她视之为亲妹妹的小姐姐对她宠溺有加,然而她八岁那年还是用一柄短剑将她击毙。银河濒死前死命睁大、眼眦几乎要破裂的滴血的眼睛,发出绝望凌厉、却令当时的她狂喜的光芒。“呵呵,果然是洛神门的后人,果然够狠毒,小小八岁女童,就懂得格杀自己的玩伴,真是奇妙啊……”这个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女声,属于蓝阴姬,自己当年的训导官。“不!不!”这又是谁?那样凄厉与绝望?太多了,太多了……从自己八岁以来,这几十年间被她直接、间接杀死的人太多了,多得连她自己完全不能估计。几百人,抑或是上千人?太惨了,太惨了……洛孤庭心神一分,一口鲜血突然从心口激射而出,喷在地上!洛孤庭无力支撑,瘫倒在软榻上,剧烈地喘气。

居然又走火入魔了?这一招九天磨月心法为何这么难?这么难!从自己五岁提剑潜心修习花间剑法起,从来是一路上顺风顺水。洛神血脉的资质和勤奋的品格让自己一直都未曾在武学上失意过。然而这花间剑法的最后一路却极其邪魅,仿佛练就它就必须脱离正道,然而自己显然找不对路子。修习这路心法已然一年多,不仅是停滞不前,更是频频走火入魔,反伤了自己。洛孤庭心中一怒,锤拳向下,击碎了榻边的白瓷药盅。“哗啦”一声刺耳的破碎声在死寂的密室里格外刺耳。

“师傅!”仿佛是犹豫了很久,一直担心洛孤庭的徒弟路紫央终于按捺不住,不顾师傅任何人不得打扰的命令,不知从何处暗格擅自闪身进入了密室,一见地上一滩刺目的鲜血与雪白的瓷器碎片瞬间花颜失色,身形直扑向尚自喘息的身体,“师傅,您今天已经练功很久了,休息一下吧。”“走开!”洛孤庭显然是因为被晚辈看到了虚弱的神色而被激怒了一般,猛地将殷勤呵问的爱徒推了个趔趄,白衣紫襟的少女愣了一愣,小心翼翼地跪行到暴怒的老人身边:“师傅,您别这样,没有外人在这里,您不必担心,让紫央为您调理一下吧!”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如玉女峰下的溪水般清澈,望向垂着头的老人。这些年来,年老的师傅愈来愈敏感,同时身体也愈来愈力不从心,然而师傅一向心高气傲,竟不再允许自己的七个入室大弟子轮番照顾,只留下了最宠爱的自己。尤其是这一年来,紫央更是深得师傅信任,甚至默许护卫她来这花间殿私密处最深处的机要密室闭关练功。喘息甫止的洛孤庭在这样轻声细语的抚慰下也只能渐渐平静下来。“紫央。”老人轻咳一声,声音中失去了平日里的威严与冷淡,而显出一丝苍老与无助。“师傅,我在这儿。”紫央乖巧地应声,用熏有灵音转魄丹的冰丝药绢轻轻拭净洛孤庭嘴角尚在的一丝血迹。灵药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药香的奇异的馥郁让洛孤庭神志渐渐清明过来:“说也怪了,这一路心法,仿佛真的是妖魔所著,不合常理啊。”洛孤庭若有所思地喃喃。紫央听闻,心下也不由得一沉,这花间剑法是花间派武功的基础乃至中心,由花间开山师祖杨月容掌门首创,初期只得前四路基本剑法,后来在花间的鼎盛时期,即第十二位掌门轩辕落沙在任时发展到十二路。后三路人面桃花,斩峰入地与九天磨月乃极其博大精深,所要求的内家功夫与剑术造诣登峰造极,非常人所能驾驭。花间弟子通常至少练至第四路,较优秀的弟子则练至六路,历任掌门的七名大弟子也只得练至九路。第十、十一路则只有掌门及护法可以修炼。而最后的第十二路剑法的心法与剑谱则从来只为掌门人秘密持有。出于权利分级与机密保护的考虑,最后这一路剑法即使是掌门人也只得秘密闭关修炼,摒去一切左右,不得外泄。然而在花间最秘密的派间秘史记载,自轩辕落沙掌门以后,再无掌门可以真正掌握这最后一路剑法。可是,就连武学造诣极深的师傅竟也无能为力么?!

师徒二人正沉吟间,突然密室墙壁微微一震。“谁!”二人惊跳,紫央水袖一挥,一片幽暗的紫光自袖间闪现,那把被冠名花间七剑之首的紫冥已悄然脱鞘。这时密室顶部暗格洞开,一束亮光直打如幽暗的密室。一只白影急速掠进,虽然知道这是花间派传书白鸽,但这白影行径过于诡异,令二人不得不心中生疑:这往日豢养在一线天与蝙蝠同生的花间雪鸽一向机敏勇猛,堪比孤鹰,何时这般跌撞癫狂,竟好似被什么力量控制一般。难道又是……这一念头一闪,两人正惊疑间,只听得“唰”的一声,扑腾的白鸽似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斜斜摔向二人。而在这之前,紫央已护住洛孤庭向后掠去一丈有余,紧贴住密室墙壁,微微震动的紫冥剑尖雪亮,直指向地面上的白鸽,白鸽奄奄一息,也终没能扑到主人脚边,灰色的眸子黯淡下去,“咕咕”哀鸣一声,蹬了蹬后爪便再也不动了。二人眼中一暗,果然,还是来了么?那白鸽颈间分明有一根石针微微颤动。“化土。”洛孤庭喃喃,手指凌空一勾,那枚石针竟仿佛被一只手拔起,反向飞向洛孤庭手心,却在到达洛孤庭身外一尺前随着她忽然转向的指力下转向一边。直直插入密室一侧的墙壁。针的硬度与使针人的指力了得,那枚石针居然稳稳钉进足有尺余厚的密室墙壁,在密室昏暗的灯光下闪动着灰白色幽暗的光。而在那面墙上分明还有三枚针微微震动,显然是前几日分别钉上去的,分别是一枚金针,一枚竹刺,一枚炭针。这四枚针呈环状分布,仿佛还差一枚针位便可练成一只完整的五行圈!“熔金。断木。沥火。化土。”洛孤庭一一数着,眼中颤抖着幽暗的光,“果然,还是来了。”她喃喃,灰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而在她身边的紫央没有说话,因为死亡的白鸽颈边针眼附近竟真的开始碎裂成泥土般的粉末!化土针的可怕正在于此,看来下针人只用了一只白鸽还不足的剂量,既不立即杀死白鸽,好让它回来通风报信,同时又让收信人亲眼看到身中化土针后的骇人下场,如此用心险恶不亚于一种极大的威胁以致于挑衅。洛孤庭微微失神,苍老的手指又微微一动,那只渐渐僵硬的鸽尸身形腾起,跌落到另一面墙下,可以看见,它落地的地方已有了三只僵硬的死鸽,四只雪白的鸽尸换成一圈,触目惊心,如同一只祭奠的花圈!这花圈在昏暗的密室里显得凶恶不祥,仿佛预示着某种终结。紫央惊恐地抬起头,直视黑暗中沉默的掌门人。“都来齐了”洛孤庭无视她的目光,只顾沉吟“只差她一个了。”她的眼睛望向黑暗最深处,侧脸凌厉如石像。“她,迟早也回来的吧。”死寂的地下密室里,唯有烛火扑闪。听得见火炭在火中噼啪裂响,老人的眼中忽然迸发出腾腾杀气、亮如妖火,与猎猎鼓动的火光辉映在一起。这眼神,令紫央不寒而栗。

看来,这玉女峰难得的几十年的安宁,要被彻底打破了。


第二章

九曲溪波光粼粼,紫央一人坐在溪边,将手探入清冽如软玉的溪水中。有阳光从不远处的玉女峰顶撒下,将溪面碎成一泓温柔的碎金。溪底深不可测却有清亮的卵石将阳光反射入人的眼睛。阳光浓烈如母亲温热的双手轻轻覆盖住耳垂与脖颈,紫央默默地想着心事,不知怎么的,却失了神。

“嘿!”正沉醉间肩膀被人猛地一拍。“谁!”紫央惊跳而起,虽说是在安全的派间,仍警觉地一俯身,微微闪身便绕至来人的身后,随身携带的紫冥也被牢牢握在手里。“是我啊!”眉清目秀的少年慌了神,不满地嘟囔,“你发什么神经。”紫央微微定了定神,看住这个明朗如玉的白衣少年,原来是铜雷,轩辕山庄的三少爷,目下正为家族派遣来访玉女峰,与花间派商讨共同北伐吹雪寨的事宜。紫央有些气恼,掩饰住方才的失态,又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的冷漠:“铜雷公子,即使是花间来客也不能如此张狂。”说话间缓缓收了剑,“花间不受男客的旧令毁止不久,还是收敛点的好。”铜雷撇撇嘴,面向阳光的脸愈发英气逼人:“来花间以来,除了你这个恶丫头敢对我恶语相向以外,谁敢这么不恭敬啊。”

紫央懒得理他,坐下来继续想心事。铜雷也不气不恼,笑嘻嘻地在她身侧坐下。拨弄了一会身边的闲花野草,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而向紫央说道:“路紫央,真是个怪名字,听起来像……”像是不方便说出口一般,又停住了话茬,偷偷瞄住紫央。“像什么?”仿佛是知道他要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来,紫央反问着,信手掐断溪边一枝开着粉紫色蓓蕾的野花。“听起来……我说了可不许打我啊。”知道路紫央打起人来可不好惹,轩辕铜雷心有余悸地看着她的手。”少罗嗦,有话快说,再跟我像个姑娘似地扭扭捏捏,本小姐不伺候了!”紫央可没了好脾气,将揉烂的野花一把掷在轩辕铜雷嬉皮笑脸的面孔上。被这么一砸,铜雷不乐意了,一把拂去了溅在鼻梁间的清凉的花汁,“听起来就像是露水鸳鸯嘛。”他满不在乎地拾起一块细小的卵石,随手掷入花涧中,却未察觉紫央的脸已微微变色,正仿佛被打破平静的溪面,好似有什么打中了她的脸颊,一贯清冷的神情如水般晃了一晃,随即愈发冷定。“真不知道你爹娘当年心里是怎样想的,给一姑娘家起这么一个名字。”

铜雷把想问的话一吐为快拍打掉手上沾染的泥土,又搓了一搓,这才发现紫央已经有一会儿没说话了。“你怎么了?”他望向静静凝视着涧面的紫央,心中动了一动,猜到了什么一般:“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紫央并不答他,一时间二人间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气氛,沉默不语间,只听得溪涧清灵的水声及山谷间偶尔掠过的鸟鸣,山风袭来,气氛更冷。铜雷不由得缩了缩身子,正准备喊紫央回房休息时,紫央却开了口:“没错,你没说错话。”

铜雷一怔,微微睁大了眼睛:“什么?”紫央咬了咬嘴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啊,这个名字,就是露水鸳鸯的意思。”铜雷被这么一说,面上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收敛,显出微微的严肃,敛住光芒的眸子冷定,望向紫央,示意她说下去。紫央没有看他,而是望向前方闪光的溪水与对面的青山碧树:“我爹与我娘,不过是欢客与青女。而我的诞生,无非是出自一夕露水之欢而已[哲勤1] 。这,就是我的名字。”铜雷怔住,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紫央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轻松:“也没什么,以前很忌讳说到这个,如今却不知怎么,居然和你说起了。”紫央回头望着铜雷,一双眼睛亮如秋水,却没有丝毫涟漪。仿佛也是不想再说下去了,紫央整理好裙裾站起身来,“说了就说了吧,你当笑话听好了。”紫央转身看了看随她起身的铜雷,轻轻一笑,仿佛刚才所说的都只是别人的故事。“不过我可提醒你,别往九曲溪里乱扔东西,溪里的水怪还不知道有没有肃清呢。”说罢转身离去。只剩下长身玉立的铜雷还没有回过神来只目送着这个白衣紫襟,在自己来这之前就与之结识的女子远去,仿佛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哲勤1]紫央因为出身卑微而自卑,然而她可能是名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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