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爱情,可以说是一波三折,刚经历了燕泣残红的误会消除,但刚没好了几天,一场围绕着清虚观打醮的风波再起,而且这一次的波澜更大,甚至引发宝玉的二次摔玉的严重事件。
在清虚观打醮之前,宝黛之间已经引发不和了。原来,元春从宫中赏赐给贾府诸人、宝玉及众姐妹的端午节的节礼。赏赐的礼物中,宝玉和宝钗是一样的,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黛玉却和迎春、探春、惜春一样,只有扇子同数珠儿。元春如此安排,明显暗指她心中宝玉的理想伴侣是薛宝钗。宝玉乍一听以为是弄错了,笑道:“这是怎么个原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罢?”可见,宝玉心中黛玉是第一位的,是自己的同心之人。后来,从袭人口中得知确实是如此,宝玉忙令人将自己的礼物送给黛玉,可黛玉却以自己已得了赏赐,而没有接受。
后来,宝玉遇见黛玉,询问黛玉为何不要他的礼物,林黛因说道:“我没这么大福禁受,比不得宝姑娘,什么金什么玉的,我们不过是草木之人!”可见,黛玉对元春赏赐礼物一事是有气的,她是嫉妒宝钗和宝玉的礼物一样,自己却被排除在外,特别是贾府流传的“金玉良缘”,更是让她生气,所以才发了这一番牢骚。宝玉听他提出“金玉”二字来,不觉心动疑猜,便说道:“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宝玉是再一次表白的,也指出宝玉是不接受“金玉良缘”的。接着宝玉进一步的告白,宝玉道:“我心里的事也难对你说,日后自然明白。除了老太太,老爷,太太这三个人,第四个就是妹妹了。要有第五个人,我也说个誓。”宝玉是要表明林黛玉在自己的位置,他心中只有林妹妹,没有其他姐妹的。那林黛玉道:“你也不用说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黛玉此语是指出宝玉与宝钗关系,她是看不惯的。宝玉道:“那是你多心,我再不的。
然而宝玉刚跟黛玉表过态,却又犯错了。这时,薛宝钗出现了,那宝玉笑问道:“宝姐姐,我瞧瞧你的红麝串子?”可巧宝钗左腕上笼着一串,见宝玉问他,少不得褪了下来。宝钗生的肌肤丰泽,容易褪不下来。宝玉在旁看着雪白一段酥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再看看宝钗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就呆了,宝钗褪了串子来递与他也忘了接。宝玉此时如此看宝钗,完全是处于青春期的男子对异性的身体好奇,是男性正常的生理反应,而不是情感的是反应。此时,林黛玉出现了,她笑道:“何曾不是在屋里的。只因听见天上一声叫唤,出来瞧了瞧,原来是个呆雁。”宝钗不解,黛玉道:“我才出来,他就‘忒儿’一声飞了。”口里说着,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向宝玉脸上甩来。宝玉不防,正打在眼上,“嗳哟”了一声。显然,黛玉对宝玉与宝钗之间亲密接触,宝钗给宝玉露膀子,宝玉看呆了的举动,是十分不满的,是十分嫉妒,所以,她才会拿宝玉打趣。
过后,贾府全家初一去清虚观打醮,可以说是声势浩大。在打醮过程中,那张道士提及宝玉的婚事。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的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的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说。”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显然,通过贾母与张道士对话,我们看出贾母是有反对“金玉良缘”的,她认为宝玉的婚事给由她做主,她唯一希望一点就是模样好,别的都可以不考虑的。当然,张道士提及宝玉婚姻,自然会刺激黛玉的。本来“金玉良缘”的传言,就让她烦恼,这又有人主动为宝玉张罗婚事,她更是生气了,这也为后来发生宝黛之间发生更大的波澜,埋下了伏笔。
而打醮期间,宝、黛、钗又发生了“纠纷”。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了起来,笑道:“这件东西好像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这么一个的。”宝钗笑道:“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贾母道:“是云儿有这个。”宝玉道:“他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探春笑道:“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记得。”林黛玉冷笑道:“他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越发留心。”显然,黛玉暗讽宝钗,是流露出她对“金玉良缘”和宝钗的不满。宝玉将麒麟收着,被黛玉看见,他向黛玉笑道:“这个东西倒好顽,我替你留着,到了家穿上你带。”林黛玉将头一扭,说道:“我不希罕。”这表明,黛玉是对通过物件来定什么婚姻之事的不屑一顾,也隐含她对“金玉良缘”的再次不满。
之后,黛玉中暑在家休息,宝玉过来探望。林黛玉又怕他有个好歹,因说道:“你只管看你的戏去,在家里作什么?”显然黛玉是暗指自己对提亲之事的不满,来打趣宝玉。宝玉因昨日张道士提亲,心中大不受用,今听见林黛玉如此说,心里因想道:“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他也奚落起我来”不得立刻沉下脸来,说道:“我白认得了你。罢了,罢了!”显然宝玉早已对提亲之事十分不满意了,没想到黛玉却也不了解他的心思,说出这样的话,他也生气。了林黛玉听说,便冷笑了两声,“我也知道白认得了我,那里像人家有什么配的上呢。”再次表达自己对“金玉良缘”的不满。宝玉听了,便向前来直问到脸上:“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林黛玉一时解不过这个话来。宝玉又道:“昨儿还为这个赌了几回咒,今儿你到底又准我一句。我便天诛地灭,你又有什么益处?”林黛玉一闻此言,又是着急,又是羞愧,便颤颤兢兢的说道:“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何苦来!我知道,昨日张道士说亲,你怕阻了你的好姻缘,你心里生气,来拿我煞性子。”再次指“金玉良缘”存在,和宝钗与宝玉之间关系,黛玉自己是不满意的,不高兴的,故意讥讽宝玉说。
宝黛吵架,因为他们之间早已两情相悦,只不过彼此只不好说出来,故彼此相互试探,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争。即如此刻,宝玉的心内想的是:“别人不知我的心,还有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烦恼,反来以这话奚落堵我。可见我心里一时一刻白有你,你竟心里没我。”那林黛玉心里想着:“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相对’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我的。我便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自若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而毫无此心了。如何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可知你心里时时有‘金玉’,见我一提,你又怕我多心,故意着急,安心哄我。”可见,他们彼此是各怀心腹事,但由于缺乏正常的沟通与交流,才会引发误会与吵架的升级。
后面,那宝玉又听见他说“好姻缘”三个字,越发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话来,便赌气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么捞什骨子,我砸了你完事!”宝玉砸玉,有生气的成分,有表达自己对“金玉良缘”的不满的意思,也有也想通过行动向黛玉表明自己的立场,他心中是只认“木石前盟”的。林黛玉见他如此,事态严重了,早已哭起来,说道:“何苦来,你摔砸那哑吧物件。有砸他的,不如来砸我。
宝黛吵架升级,袭人、紫鹃前来解劝,那林黛玉脸红头胀,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一行是泪,一行是汗,不胜怯弱。宝玉见了这般,又自己后悔方才不该同他较证,这会子他这样光景,我又替不了他。心里想着,也由不的滴下泪来了。一时,那紫鹃当场就劝解黛玉,她道:“虽然生气,姑娘到底也该保重着些。才吃了药好些,这会子因和宝二爷拌嘴,又吐出来。倘或犯了病,宝二爷怎么过的去呢?”而袭人则勉强笑向宝玉道:“你不看别的,你看看这玉上穿的穗子,也不该同林姑娘拌嘴。”林黛玉听了,也不顾病,赶来夺过去,顺手抓起一把剪子来要剪。黛玉剪穗,也表达自己对宝玉砸玉举动的不满。袭人紫鹃刚要夺,已经剪了几段。林黛玉哭道:“我也是白效力。他也不希罕,自有别人替他再穿好的去。”袭人忙接了玉道:“何苦来,这是我才多嘴的不是了。”宝玉向林黛玉道:“你只管剪,我横竖不带他,也没什么。” 最后,此事惊动了贾母,将他二人连骂带说教训了一顿。二人都没话,只得听着。还是贾母带出宝玉去了,方才平服。
宝黛发生激烈冲突后,作为黛玉丫鬟紫鹃,却充当了红娘的角色,开导、劝解林黛玉,缓和了宝黛之间紧张的关系。那紫鹃主动开导黛玉,批评黛玉的不是。紫鹃直截了当地说了黛玉,她说:“别人不知道宝玉的脾气,难道咱们也不知道吗!”她说:“若论前日之事,竟是姑娘太浮躁了些。别人不知道宝玉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为那玉也不是闹了一遭两遭了。”一个丫鬟敢于批评主子的不是,这已然是少见了,也说明了黛玉与紫鹃的亲密关系,是能不分尊卑贵贱、无话不谈的。而紫鹃的意思就是说,你“浮躁”不是一回两回了,你老“浮躁”,你老不信宝玉。这批评分量不轻啊!黛玉当然不服,结果紫鹃就具体分析了,她说,“好好的,为什么又剪了那穗子?”这句就是批评她这事做得不好。接着紫鹃又说:“宝玉若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有七分不是。我看他素日在姑娘身上就好,皆因姑娘小性,常要歪派他。”这话是句句说到点子上,而且说得比刚才更重了,刚才不过说“浮躁”,现在说“小性”、“歪派”,而且是“七分不是”--主要责任在你。同时,这话也反应出了紫鹃的聪明、善解人意,作为宝黛的爱情的旁观者、支持者,紫鹃很清楚地看出了宝黛爱情的发生矛盾的原因。这时候外边有人叫门,紫鹃一听,就知道是宝玉来了,而且她一猜,知道宝玉准是来赔不是。黛玉说:“不许开门。”紫鹃就说:“姑娘又不是了。”你看,又批评她。所以,她们的位置等于颠倒过来了,紫鹃成了小姐了,姑娘又不是了。我们看,下面紫鹃怎么说,她说:“这么热天毒日头底下,晒坏了他如何使得呢!”紫鹃知道黛玉最爱宝玉,你把宝玉晒坏了,你忍心吗!因为紫鹃明白,宝玉就是黛玉的一切,这话一说,黛玉果然心动。
那紫鹃开门去了,言道:“我只当是宝二爷再不上我们这门了,谁知这会子又来了。”又拿宝玉打趣,进一步缓解了宝黛之间的关系。那宝玉笑道:“你们把极小的事倒说大了。好好的为什么不来?我便死了,魂也要一日来一百遭。妹妹可大好了?”宝玉则是表明决心,并主动关心林黛玉的身体。宝玉进屋见黛玉来再哭,走近床来,道:“妹妹身上可大好了?”林黛玉只顾拭泪,并不答应。宝玉因便挨在床沿上坐了,一面笑道:“我知道妹妹不恼我。但只是我不来,叫旁人看着,倒像是咱们又拌了嘴的似的。若等他们来劝咱们,那时节岂不咱们倒觉生分了?不如这会子,你要打要骂,凭着你怎么样,千万别不理我。”说着,又把“好妹妹”叫了几万声。可见激烈的冲突过后,又是宝玉主动道歉赔礼,消除彼此的误会,这也是宝黛爱情发生风波常见的情节。而此次特别的是宝玉还将带有爱情昵称的“好妹妹”喊了又喊。
可黛玉又多心,误会了宝玉的言语,哭道:“你也不用哄我。从今以后,我也不敢亲近二爷,二爷也全当我去了。”宝玉听了笑道:“你往那去呢?”林黛玉道:“我回家去。”宝玉笑道:“我跟了你去。”林黛玉道:“我死了。”宝玉道:“你死了,我做和尚!”林黛玉一闻此言,登时将脸放下来,问道:“想是你要死了,胡说的是什么!你家倒有几个亲姐姐亲妹妹呢,明儿都死了,你几个身子去作和尚?明儿我倒把这话告诉别人去评评。宝黛这一番对话,是宝玉的爱情誓言,但却被黛玉看做胡言乱语,这也暗含着宝黛最后的结局,黛玉死去,宝玉出家。
宝玉自知这话说的造次了,后悔不来,登时脸上红胀起来,低着头不敢则一声。见宝玉不言不语,那林黛玉主动缓和气氛,她便咬着牙用指头狠命的在他额颅上戳了一下,哼了一声,咬牙说道:“你这──“刚说了两个字,便又叹了一口气,仍拿起手帕子来檫眼泪。可见宝黛爱情之间真正的主动者是林黛玉。后来宝玉也哭了,黛玉给他摔了帕子来,宝玉忙接住拭了泪,又挨近前些,伸手拉了林黛玉一只手,笑道:“我的五脏都碎了,你还只是哭。走罢,我同你往老太太跟前去。”进一步向黛玉表明自己此时的心态,主动拉手的亲密举动也表明双方的误解已然消除了。那林黛玉将手一摔道:“谁同你拉拉扯扯的。一天大似一天的,还这么涎皮赖脸的,连个道理也不知道。” 黛玉的打趣、说笑,也说明双方和好如初了。
宝黛和好,不料王熙凤突然出了,她拉二人给贾母去见礼,一场砸玉的严重风波就在宝黛自我和好和王熙凤的打趣中结束了。
通过清虚观打醮的前前后后的风波,特别是严重砸玉事件,我们看出宝钗的存在,金玉良缘的传言,是造成宝黛之间感情误会的重大原因之一。此外,宝黛之间彼此的试探,缺乏必要的沟通与信任,林黛玉自身的多心、嫉妒也是造成宝黛爱情坎坷与风波的诸多因素。这从一个侧面也反应出宝黛式的爱情逻辑:为了爱得更深而不断试探,不断吵架,不断后悔,不断落泪,不断赔错,不断痛苦,不断和好……,而吵架也是他们爱情必经的过程,通过吵架与冲突,他们则是更加了解对方,更加明了自己在对方的心中的位置。所以谈恋爱要哭过,吵过,痛苦过,用心过,失眠过,当然也要笑过,狂过,醉过……,才能收获幸福,宝黛爱情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