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遇见故乡#间隔这一年(6)

在爱丁堡城堡上,有一枚面向海面的大炮,这是建于1860年的“一点钟炮”。听讲解员说到1860年这个时间,还有用于中午对时的典故,心里被某种无法言说的滋味击中。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国战败,签订了《天津条约》,汕头作为十个通商口岸,于1860年开埠。这是一段每每说到潮海关都会提及的历史,而另一个与潮海关相关的俗语则是“钟楼一响,午炮齐鸣”。这两段早已倒背如流,在许多文章中都读过写过的历史片段,就这样无法言说地呈现在我的面前,在我开始英国之行的第一周。

在牛津大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里,一个紧挨一个的玻璃橱窗,展示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物件。看着并不贵重,却琳琅满目。有一个橱窗里摆满了各式的单栀或多栀船,我仔细寻找着是否有红头船的模样。谁知竟在最靠近我的那艘船上,看到了swatow这个熟悉的单词,上面还写着1884。不知道swatow这个词用到什么时候,但是这根据“汕头”的潮汕话发音而来的拼写,总让我觉得这单词本身就带有久远的气息,仿佛来自那个属于红头船和汕头埠的年代。而它,1884年,真真切切地来自那个年代,那也是先辈乘船出海讨生计的年代。相隔一百多年,从swatow到oxford,我们就以这种无法言说的形式相遇在了2019年的牛津,在我开始英国之行的第二周。

在这个万里之外的陌生国度,两件来自19世纪的物件,短短两周我的心已两度被触动。这种触动,是源于在万里之外遇见了故乡,遇见我无数次从书本上读到,却从未得以谋面的故乡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年代。彼时,我不禁期待,在未来的一年,遇见更多的触动,亦或感动,亦或其它任何纷繁复杂的情感与领悟。

在远方遇见故乡#间隔这一年(6)_第1张图片


在远方遇见故乡#间隔这一年(6)_第2张图片

在远方遇见故乡,总在不经意间,总在意料之外。

在志奋领奖学金的华威大学见面会上,遇见一个泰国姑娘,一见便觉倍感亲切。闲聊中,我忍不住讲起红头船的故事,告诉她在我的家乡,先辈乘船出海谋生,其中就有许多人迁居泰国。她问我家乡是哪里,我说汕头,又用汕头话说了一遍,她一脸茫然。我说,潮州,她想了想,过两秒钟恍然大悟,用极其纯正的潮州音说出了“潮州”两个字。她又问我,会讲“潮州话”吗。“潮州话”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是潮州人特有的轻柔强调,令我都觉得有些惭愧。

虽然她只说了简单的两个单词,但却是极其纯正的潮州音。想起母亲早年迁居新加坡的舅母,老人家已年过九旬,可每次电话、视频,那与我们不甚相同的潮州话,带着潮州和那个年代的特有音色。这就是“乡音未改鬓毛衰”的真正含义吧。这个泰国姑娘虽然不是潮州人,但是我想她的身边一定有许多的潮州人。他们中也一定有许多人的先辈是和母亲的舅母一样“乡音未改鬓毛衰”,也许还有许多人的先辈是在更早更早之前乘坐红头船到了暹罗——就像我多年前读过的那本《针路图》里的故事一样。

从牛津大学印有Swatow的渔船模型,到一见如故的泰国姑娘,我不时感到惆怅,想起红头船的辛酸,和我们今天乘坐飞机出国留学的轻而易举。一条水布一篮甜粿下南洋,那是先辈为了讨生计而不得以的背井离乡。今天的我们虽也独自远离家乡,即使夜晚下课风吹着雨打落在外套上,我们毕竟可以在课间买一杯咖啡一块蛋糕取悦自己,夜晚的风再冷也有暖气盈盈的宿舍在等着我们回来,心里再孤单委屈也有好友在微信上三言两语的关心,功课再繁重也有未来可期。

我想,这就是今日的我们在远方遇见故乡,在远方思考红头船所承载的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感与嘱托时,不止要有感动更要感恩的原因。我想,这也是我们在远方独自面对困难或挫折时,不止要负重前行更要抬头微笑的原因——如此,才不负自诩“红头船”三个字。

在远方遇见故乡#间隔这一年(6)_第3张图片
摩洛哥的三角梅

当我在寒冷的12月,从英国往南三小时飞行之后,第二次落地非洲大陆,看着大街小巷怒放的三角梅,欧洲的同学满脸诧异惊羡,我却恍惚感到莫名的熟悉。原来,同样的北回归线上,相似的街景,相似的海边日出日落,远方的远方,我竟遇见了故乡。

是夜,乡音入梦,在这个未曾遇到乡音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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