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那年高考之于人生

前两天是高考的日子。这特殊的两天，如今回头遥望，我总是无比感慨。当年自己天资平平，竟然考上了大学，上天真是待我不薄，觉得自己太幸运，太幸福。这股愉悦的暖流时常在我心中激荡，像一杯老酒，绵久而悠长。

一转眼，大学毕业，工作四年以后，高考的记忆渐渐模糊。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场没有止境的人生大考。一番春秋冬夏，酸甜苦辣，在社会这所大熔炉，大学校内摸爬滚打，踽踽前行。跌倒了爬起来拍拍灰尘继续前行，受委屈了黑夜里躲在狭小的房间里用被子蒙住自己痛哭，第二天出门依然波澜不惊，阳光明媚。这里没有青涩，只有苍老；这里没有童话的王国，只有真实的世界。孤独与磨难有时会像两把尖利的锋刀，硬生生地撕开脆弱的胸膛扎在柔软的心脏上，鲜血淋漓，令人窒息。“不曾哭过黑夜的人，不足以语人生”，当能真正读懂这句话的时候，也许你真的是长大了。

站在八年后的时间节点，再回首，那年高考。它对于我的意义不止是一次规格甚高的考试，更是一次不平凡的人生转折。虽然如今，条条大道通罗马，踏向成功的途径不止一条，可对于很多人而言，眼前就只有一座独木桥，没有选择。走过独木桥，不能算拥抱美好，但留在原地，那边风景就有了距离，变得遥远。

那年高三，我18岁，身体瘦弱，不爱说话，十分古板沉闷。尽管成绩名列前茅，可不爱向老师提问题，羞于当着全班同学的目光拿着试卷走向讲台请教老师。很想从老师那里得到更多知识和指点，但内心的魔咒始终无法自我打破。正因此，我跟老师走得不近，也不怎么吸引老师的注意，我只是在心里默默思考老师的一言一行，并转化成自己的智慧，依靠他们，我度过了人生的第一场大考。后来，家里摆升学宴的时候，却没有请一个我的老师们参加。父亲说：“请老师得打红包，不请可以省点钱”，母亲表示附和，我默然无声，我实在没有反对父母的勇气和理由。可当我在其他同学家看到老师们熟悉的面孔时，一颗稚嫩的心灵还是感到了一丝淡淡的隐痛，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

别人能做到的，我做不到的。别人拥有的，我不能拥有。这种巨大的落差，时常令我郁郁不能开怀。我埋怨自己，学业不精，以至于进入社会只能手忙脚乱，加班熬夜。我埋怨自己生活窘迫，庸碌无能。我甚至埋怨父母，没有赋予一个健壮的身体，以至于小病成灾。埋怨家庭没有给予更多的精神和物质支持，反而要求甚多，全然不理会自己奋不顾身极力打拼的进取之心，只在意挣钱多少，存钱几何。

那时，刚进社会，走去高档写字楼面试，心里战战兢兢。坐在办公室工作，畏畏缩缩不敢抛头露面，生怕出丑丢人。对这个全新的领域，就像突然掉进一片漆黑的大海，无助，恐惧，孤独，狂风骤雨时刻席卷而来，重重拍在脑门上，瞬间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这是一段黑色的痛苦难熬的成长期。被黑夜湮没了灵魂，被风浪耗尽了力气。在这里不会搏击就只能被无情的抛弃，不能坚强就只剩随波逐浪，随风而逝。那时多么希望有一盏明灯能为我点亮，指引我前进的方向；多么希望有一条命运之绳向我抛来，拉我靠岸，获得哪怕一秒钟喘息的时间。我眼巴巴的等着，一天又一天，望眼欲穿，却没有得到上天的眷顾，像是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儿。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不知东南西北，不知何年何月，彻底对未来决望了，极至对人生都绝望了。看到一座美丽的小岛，我向岸边极力划去，欣喜不已，可一到眼前，就成了泡影。我竭力挥舞双手，刚探出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立马又被海水吞没，沉到幽深的黑谷。

几番沉潜，锐气几乎消磨殆尽，不再左奔右突。不像刚落水的旱鸭子那样，拼命挣扎呼救，越用力反而越最先沉入无边的深渊。人静了许多，对人生有了更广阔的思考。《大学》云：“知止而后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知所先后，则近道已”。有了探索，就有了方向。找到了方向，就有了自己的认知，顺着自己的认知继续钻研，就会有了收获。岸上的人，很难体会溺水人的感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永远不能理解局中人的内心情感。

有了这些积累，再回首，那年高考，心境却有了质的飞跃。如果说高考是一架登山的天梯，那么这架天梯是你能看到风景必不可少的伙伴。至于你能爬多高，看到怎样的风景，获得怎样的人生体验，这一切都源自于你的努力。或许你的梯子比别人矮，比别人小，但这已经是你的梯子了，无法更改。除非重新来过，但人生能够重来吗？人生的际遇能够重来吗？唯一能更改的就是不断增加梯子的长度，当然这得花费许多精力，比一般人得付出更多。可是这一切的起点，都源自那个高考，对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子。没有经过高考的独木桥，就没有办法拥有一架属于自己的天梯。

我的父母不算伟大，他们有自私自利之心，他们无法突破更高层次的人生境界，享受不了另一番人间风景。他们停留在原地，他们没有梯子去攀登，这不能怪他们。上天是棋手，而我们，只不过是一粒粒棋子。穷与贵，只是我们处于棋盘上的位置不同。可事实上，他们却一心一意费劲心思，咬紧牙关，勒紧裤腰带，拼尽全力托着我拉住了梯子的尾巴，然后目送着我一步步攀登更光彩夺目的高峰。我越爬越高，满头大汗，精疲力尽，摇摇欲坠。他们仰望无言，表情木然，他们像一头老黄牛，暮气沉沉。现在我懂了，我从他们微弱的暗淡的眼神中读到了那种无法再给予帮助，无法再向前推一把的无奈与慈爱，他们己经有心而无能为力了。

我记得当年高考考完的那天下午，天上乌云滚滚，四周阴沉，暴风雨即将来临。我母亲骑着电动车来接我回家。一见面，我妈笑容满脸，好像迎接一个胜利者的凯旋。对她来说，她的儿子解放了，不用再受苦受难了，三年魔鬼般的日子结束了，这是她高兴的理由。她没有问我考得怎样，她也不懂，高中三年，没有问过一次学习的问题，不是她不关心，而是真的因为她不懂。高考填志愿，父母一窍不通，我自己给自己定下了人生的大事，丝毫没有左顾右盼。其实当时，我也不懂，只是看名字凭感觉下的结论，可家里我不做决定，又有谁能做决定呢！在家里她扮演着贴心保姆的角色，照料着我的一切生活起居。在学校生病发烧了，一个电话，她就半夜从家里出门来学校接我回家打点滴。高中三年，前后共有三次，每次班主任打电话到家，我不能感受她如何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但在她嘴边常说的是书不读没关系，不要烧坏了脑子。

高考过去很久了，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今时此刻，在这个高考的时间，我却从心底对他们生发出莫大的感恩与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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