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流明有一只猫,全身除了四个爪子是白色,其余都是黑色。猫的名字随他,叫小明。夏天第一次见到李流明的时候,他蹲在咖啡馆的角落喂小明,左手抱着膝盖,右手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猫耳朵,嘴里不知道念念叨叨些什么。
“你好,帮我续一下咖啡好吗?”夏天站在李流明身后说。
“啊,啊好的这就来。”李流明愣了一下,立刻站起来去行动了。他特别高,比夏天要高一个头,大概一米八四八五的样子,咖啡馆的棕色围裙在他身上显得短短小小的,“像一个肚兜”,夏天突然想到这个比喻,忍不住有点想笑。
李流明离开以后,小明毫无反应依然在吃自己的猫粮。夏天伸手也想摸摸它的脑袋,结果小明警觉地看了她一眼,竖着尾巴缓步移到了另一个角落。
夏天有点小沮丧,为什么它不喜欢她呢?
“它怕生,不喜欢别人摸它。”李流明隔着收银台,看着夏天微笑着帮猫解释。
“您的咖啡好了。”
“谢谢。”
夏天住在咖啡馆附近的居民区里,每周六都会来咖啡馆坐一下午,写公司的报告或者做其他相关的事,俗称咖啡馆加班。上周店长说原本的伙计要出国留学了,所以要招一个新人,没想到那么快就招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他说家里没人照顾猫,所以上班就带来咖啡馆,正好也招揽生意,勉强可以说我们是猫咖了哈哈哈。”店长是这样告诉夏天的。
那个男孩子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流明。不过这么好听的词其实是个单位,因为他的爸爸以前是个大学教物理的,喜欢研究和光有关的东西,儿子叫李光太难听了,所以找了个和光有关的单位,叫流明。这是后来两个人相熟以后,李流明自己和夏天说的。
为什么相熟呢?因为有一天冰拿铁买一送一。对于夏天这样的单身女孩来说,一个人喝不下两杯,但是资本主义羊毛是不能不薅的,李流明正好准备下班,于是夏天就请了李流明一杯冰拿铁。
“反正没人喝,浪费多不好。”
“谢谢。”
李流明在咖啡馆上班的第三周,有个女孩请他喝了一杯冰拿铁,是买一送一时“送一”的那杯。那个女孩叫夏天,好像很喜欢猫的样子,每周六来的时候先要去和小明打招呼,小明作为一只猫,一如既往爱答不理,但她还是每次来了和它打招呼、走了和它说再见。李流明觉得她很有爱心也很温柔,只是打招呼,基本不会上手撸猫,于是小明虽然看到别的人走过来都会跑开,但看到她却不会走开了。
“其实你可以摸它,它已经认识你了。”他呷了一口冰拿铁,回头看了看在角落团起来睡觉的小明。
“我我我……怕。”夏天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我是叶公好龙,看到觉得可爱,但不敢去摸没被控制住的小动物。”
“控制住……”李流明觉得这个词挺有趣的。他起身走向角落,一把捞起闭目养神的小明,小明惊了一下,“喵?”
“现在我把他控制住了,你可以随意呼噜毛。” 夏天看着小明无奈地眼神,伸手揉揉它的脑袋,“它真的好可爱啊。”
“你也挺可爱的。”李流明没过脑子就说出这句话,自己觉得不妥,又不好多解释。
“谢谢。”夏天低头回答道。
“你叫什么名字?”
“夏天,因为我是夏天出生的。”
“我叫李流明,我爸是个研究光的物理老师,所以我叫流明。”
“哈哈哈,很好听。”
过了几周,夏天的哥哥从别的城市来看她,于是她带哥哥去了自己常来的咖啡馆。夏天的哥哥是个眉目清秀、干干净净的书卷气质男孩,坐在咖啡馆里挺招女孩目光的。
李流明看到夏天带来一个帅气的男孩,举止也十分亲密,觉得有点尴尬。可是他和夏天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关系和情感,好像不该尴尬的。
他一边擦拭着咖啡杯,一边观察夏天,他觉得这两个人应该已经认识很久了,那个男孩喂她小蛋糕的时候动作特别自然,而夏天看那个男孩时的眼神都隐隐有光。
光。
李流明想到了自己和自己的猫。
人类是个奇怪的生物,他们总是会对一些只认识了一点点的人就产生一种说不清的好感,即使什么都还未发生,脑海里也已经想象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的景象。
据说这叫“crush”,不是like、不是love,就只是一闪而过的动念,然而每个人在经历crush的时候都以为是后面二者。
自从哥哥返回自己的城市之后,夏天总觉得李流明又和以前一样,不太和她说话了。但是人家本来和她也不算熟,没有什么以前以后的。
夏天觉得有点沮丧,就好像第一次见到小明的时候,她想,为什么他不喜欢她呢?
李流明有一次打电话,被夏天听到了一些片段。
“你还好吗……嗯我还好……是我的错……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嗯嗯那一起好了……”
夏天有点摸不着头脑,好像不是女朋友,但语气那么柔和又觉得是特别的人。他真的喜欢,他喜欢什么呢?他最喜欢的菜是什么,最喜欢的歌手是谁,最喜欢的颜色呢,最喜欢的天气呢,他会和自己一样喜欢下雨吗? 夏天的脑袋里一下子充满了对他的好奇和期待,李流明像一个闪闪发光的未知物体,她突然想象出了他们一起生活的样子,没来由的。
“咖啡好了哦。”李流明在收银台叫她。
“啊,好,谢谢。”
“你还好吗?”
“OK啦。你呢?”
“嗯我还好。上次的事是我的错。”
“没啦,最后那一分对面确实打得好,没进决赛就没进嘛,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大家是好兄弟啊。”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和你们一起打球。”
“没事啦,明天我和小陈吃火锅,要不要一起来?”
“嗯嗯,那一起好了。”
李流明前两天因为自己的失误输了球赛,和队友吵架了,这些天心情都不是很好,但队友没有再生自己气,还主动邀请自己吃火锅,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人和人的关系太脆弱了,不努力维护,很容易就断掉。
夏天今天好像格外沉默,一直蹲在角落看小明,看得小明都不太自在了。李流明心情很好,突然想请这个女孩喝一杯冰拿铁,于是自己花钱又自己做了一杯。
“咖啡好了哦。”
“啊,好,谢谢。”
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点单吗?李流明有一种恶作剧得逞的感觉,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如果以后他们一起生活,一定每天都弄一些小惊喜或者小玩笑。
夏天要换一个城市工作了。
李流明要出国读书了。
他们最后一次在咖啡馆相遇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以后不会再见了,所以谁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比如留联系方式之类的。
“其实我有请过你喝咖啡哦。”李流明突然想告诉她自己那个“得逞的恶作剧”。
“啊?什么时候?”夏天一头雾水。
“有一次你一进来就一直看着小明,忘记点单了,我就直接给你做了一杯冰拿铁。”
“哈哈哈,谢谢你。”
“你男朋友也喜欢喝拿铁吗?上次看他也点了一杯。”
“你说的是我哥吧?我亲哥啦,叫夏冬,冬天生的,比我大两岁。”
后来他们没有再见过。
小明被留在了咖啡馆,送给了店长。李流明在国外有了新的朋友和新的兼职;夏天去了哥哥在的城市工作,写字楼楼下也有一个咖啡馆,服务员是一个女大学生。
生活还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