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只怨人在风中，聚散不由我

        昨儿夜里又做梦了，梦见故乡的石子路已经浇上了沥青，梦见小路两侧的野花已经遍地开放，也梦见那沿途的风景慢慢消失。

        我想我是比较幸运的一个人，小学到高中都在离家不远的学校上学。就算是高中住宿，学校和家里的距离也不过五分钟车程。累了就回家一趟，即便是在高三那段艰难的日子里，我都能利用下午放学的时间回家吃个饭，缓一缓心情。所以我从来没有“故乡只剩冬夏”的体验，我在那座小县城度过每一年的春夏秋冬，整整数十年。

        上了大学之后，离家到广州赴学。家里和学校的距离是247公里，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不远。但我终究还是，成了那个只能看到它冬夏之景的游子。 那只是坐落在东南沿海的一个小县城，没有太发达的经济，也没有太繁华的建筑。可那有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过往。

        关于童年没有太多记忆，印象最深的就是外婆牵着我的手到市场买菜，又到街口和一群志同道合的老婆婆打牌。我当时最盼望的就是外婆打牌赢，就算只是一点点，她也会给我们几个表姐妹一点零用钱去买零食。我们喜欢去隔着好几条巷子的那家小卖部，因为那个老板人很好，总会多给我们几颗糖。我们会偷偷买大人们明令禁止的辣条，躲在某个房间里偷偷瓜分掉。

        再者，关于学校。我这个人好交友，所以在学校里的所有记忆，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关于朋友。我还记得小学一起玩的某某，初中暗恋的某某，高中一起走过操场的某某。其实上了大学之后会比较怀念高中的岁月，毕竟那三年是充满奋斗与热情的三年。我会记得每一件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包括某一天没有晚训，提前下课和某某去走了操场然后遇到了理科班的某某，心跳漏了一拍。

        当你可以轻易拥有某个人或做到某件事情时，你不会珍惜。但在长时间的拥有后失去，你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寻找。我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以前觉得和外婆一起饭后散步、和妈妈窝在一张沙发上看电视、和妹妹挤在一床被子里聊天、和舍友挑灯夜读或是和好朋友逛公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今却发现这些事情成了生活中的一份期待。是情感的期待还是故乡的寄托，我也无从说起。

        前几日感冒，跟妈妈抱怨了几句后又跟外婆通了电话。妈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骂我喉咙痛到感冒才发现，却又催我去看医生，叮嘱我照顾好自己。我一直不是个特别独立的孩子，遇到事情喜欢咨询亲近的人的见解，妈妈会嫌弃我的不独立，却又会在我问她时给我意见，教我怎么做。我很喜欢跟外婆聊天，她憨憨的言语总可以给我带来快乐。我很想继续陪在她们身边，帮她们按按摩，和她们聊聊天，就像儿时那样。

        儿时。儿时和表姐妹一起玩过泥土的那片空地，如今应该已经建起了高楼。儿时在外婆家门口扎堆跳绳的路口，如今应该已经车来车往。儿时喜欢去买辣条的那家小卖部，如今应该已经换了老板。儿时过年和表弟表妹拿着玩具的舞狮头，敲锣打鼓去拜年的那些老街坊，如今应该都已经搬去了更好的地段，住上了更华美的房子。而今大家都已经长大了，相处时不再如之前那般无所顾忌，大家不再一起玩，不再扎堆跳绳，不再背着大人一起去买零食，也不再欢颜笑语放肆打闹。

        过年回家，利用假期时间和很多老朋友聚了聚。她们都是我在那座小县城生活读书时认识的，我们的情谊维持了好多年。或许都是同一方水土养大的孩子，大家谈天说地也没有任何隔阂，好多梗都能顺利接上。我们回了母校，进了一起住过的宿舍，也去了一起学习过的课室，我们回忆过往，回忆当初的淳朴时光。聊到当时做的傻事时，还能身临其境般爆发出一阵笑声。

        出门读书之后，每次坐车往返于两座城市之间，我都变得格外关注窗外的风景。一定是间隔太长，每次都会觉得有很大的变化，就算偶然发现某某街道多出来一家店铺，都会让我欣喜不已。寒假结束返校的前一天，我抱着被子哭了一个多小时，无声的。我不会在家人面前表现出任何这方面的情绪，无论是回家时的喜悦，还是离家时的难过，我似乎已经学会把这些情绪深藏心底。所以我妈妈会说我不想家，但是怎么可能不想呢，只是怕表现出来让他们多想，所以不敢表现。

        我很念旧，很多旧物都保留的很好。在空闲下来的时候，我会拿出这些承载着旧时记忆的物件，慢慢回忆过往。小时候的大头贴留着，小学的通讯录留着，初高中的毕业照留着，和关系好的同学写的小纸条留着，高中偷偷激励自己的小便签留着，好朋友送的小礼物留着；高中毕业前班级和宿舍合唱的录音我收藏着，宿舍聚会的视频我收藏着。所有的所有都是我对那些人那些事那座城的一份留恋，我不敢丢不敢删。

        “人呐，不要老是回头看”

        这是一个老友给我的忠告，我觉得能说出这句话的人对我肯定是很了解的。念旧这个词听着好听，但毕竟不是一个好习惯。

 

    比较尴尬的是翻看了那么多旧物后，我会得出“物是人非”的结论。大头贴上那个笑得那么灿烂的孩子一点都不像我，小学通讯录里那么多人如今还有联系的仅仅两三个，毕业照上有些甚至都已经忘了名字，写过小纸条的好朋友早就有了更好的朋友，激励自己的小便签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送礼物的好朋友淡了联系，而那些合唱的视频，也莫名其妙就成为了我们的最后一段集体视频。

        一次一次的回头看，慢慢发现，或许我认为的所有不一样都有着其必然的原因，时间真的可以带走很多东西。我何曾不想回到那小县城，回到那过往的时光，奈何人在风中，聚散不由我。好在留有一份念想，念念不忘，必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