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浮生六记》，沈复到底是不是渣男

3年前读浮生六记，觉得沈复是渣男，芸娘是愚孝。有人批评我们这样想的人：现在的年轻人连梦都不会做了。现在回头重读浮生六记，只为3年前的想法感到惭愧。

且不说那样的看法是“脱离当时社会背景，狭隘的站在现代人的角度去揣测古人生活”，就连沈复和芸娘的性格特点，我都是完全没搞懂的。

尽管当时的我也觉得沈复和芸娘的爱情似神仙伴侣，在经历某个相似场景时遥想到古人的生活便也觉得有滋有味，但都只是照猫画虎罢了。真正的浪漫是需要豁达的人生观做为底色的。是这种纯粹的人生态度，才让他们的浪漫活灵活现了起来。隔着几百年时空我们再握着这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也能感知到“今晚的夜色真美。”

浮生六记的精华在前两卷，写的是沈复和芸娘的“闺房记乐”和“闲情记趣”。

刚结婚的沈复和芸娘的爱情生活是化不开的温柔缱绻。夏天时他们在沧浪亭隔壁的一间房避暑，“因暑罢绣，终日伴余课书论古，品月评花而已。芸不善饮，强之可三杯，教以射覆为令。自以为人间之乐，无过于此矣。”鬼节，他们坐在临水的窗边，赏月吟诗饮酒。也外出钓鱼闲坐乘凉，在秋日吃蟹赏菊，或是沈复带着芸娘偷偷女扮男装跑去宴会。情到浓时，谈起来世仍愿做夫妻，请人画像并虔心祷告。两人情意绵绵，对现有生活乐在其中，都留有心中的一方净土，可互通心意，互为知己。这种知己之妙，体现在方方面面。

吃食上，芸娘爱吃臭腐乳和卤瓜，沈复却最讨厌吃这两样。芸娘打趣中哄着沈复吃两口，沈复捂着鼻子尝了下“似觉脆美，开鼻再嚼，竟成异味，从此亦喜食。”芸娘还发明了“双鲜酱”来蘸着吃。味道鲜美。

不只芸娘是最温柔又可爱的女子，沈复也是很浪漫的。他们都是对人生乐观旷达之人，体现在生活的小事上，总是带着一种温温柔柔的，这也好那也好的乐趣。爱好上也契合，沈复喜欢修建盆景，芸娘能提出建议并细心浇灌，完成后两人一起品题畅想，若自己居住其中可如何。沈复好交友聚会，芸娘能想出外出游玩的巧妙法子，一同尽兴。

两章所写都是这样的日常小事，看起来都是简单的。但日常的小事能写得这样的吸引人，就忍不住去想，背后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我。

《闲情记趣》这一卷，沈复更多说了他和芸娘的爱好之乐。长大后，沈复”爱花成癖，喜剪盆树。他捣鼓了许多盆景，将制作盆景的过程一一道来，芸娘也参与给他的盆景提建议。最后由于几只猫争食，盆景掉下来碎了。两人不禁泪落。这种野趣，现在再能见到的不多，也就只能从书中找找慰藉了。从他用这么大篇幅描写盆景之乐就可以看出，沈复不是随便玩玩，他是真的有研究有请教的。他们特别会享受生活中当下的乐趣，和朋友外出游玩，对话饮酒，芸娘想了个巧妙的法子让他们可以当场柴火煎茶。朋友们称赞“非夫人之力不及此。大笑而散。”每每看到此处的情景，也会想到平日出去游玩之乐，只是相比起来那份心境和意境，远不及书里的十分之一。

沈复是个艺术家，会画画写字，也曾以此谋生。看起来他是个没什么大追求的人，不求飞黄腾达也不求大富大贵，在贫穷日子里有芸娘在，也能从“节省”中找到许多闲趣，比如用旧的竹帘子来代替做楼下窗户的栏杆。

后来沈复家道中落，芸娘有因为与娼妓结拜被公婆所不惜，他们一家被赶出家门。心情郁结加上原本就生了病，芸娘很快过世了。沈复后又因为给朋友做担保结果朋友失信，被骗了许多钱。他去岭南做生意，中途又游历了许多地方。

他从小跟着父亲游历，后来又自己做生意，游历了祖国的大部分地方。从第四卷《浪游记快》卷中，可以更多了解到沈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时他为朋友做保人受到连累，借朋友的钱回家。却在途中想到虞山胜景，“适有便舟附之。”游玩后他说“此余愁苦中之快游也。”可以说沈复是太爱玩了，也可以说沈复的人生底色，就是旷达不郁结的。从文字里面也能看出这点，芸娘去世时他也曾痛不欲生，好似魂都一同被带走了。痛失至亲时也无比悔恨。但行文中并没有显示出任何怨气，该写什么时他就写什么。

我看着看着觉得沈复的文字就像流水，你看那水底也有青草也有污浊，也曾被砖头阻挠淤泥搅黄，但水不会停留在某一处，只要有高低差，水就永远是流动的。水不会藏匿和纠缠什么，淤泥走了就走了。

由此又想到芸娘。我猜沈复和芸娘最像的一点，并不仅仅是爱好上的像。而是在做人清淡如水，又有点天真这一点上，他们最像了。芸娘受到公婆的冤枉，有不急着辩驳，反而是怕婆婆不高兴。后来芸娘又因某事受到弟弟的责怪。但从这些不好的变数开始，一直到最后芸娘身患重病，后来被娼妓骗。都没从描述里看出芸娘的一句抱怨，又或者是因此而放弃生活自怨自艾。

当然人无完人，真正说起来芸娘的悲剧并不完全是封建礼数所导致，和她自身的性格和为人处世也有关系。这时我总会想到师父说的一句话，“观德莫观失。”欣赏一些趣味，好过带着批判的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