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去看了陈正道导演的电影——《秘密访客》。这部电影,有郭富城、段奕宏、张子枫等演员,可以说是豪华阵容了。因此,对于这部片,观众普遍是带有一定的期望值的。
平心而论,这不是一部很好的悬疑惊悚片。尽管音效非常不错,有惊悚感的渲染,但是比起陈正道以前的作品,这部片的惊悚悬疑感是不足的,奔着悬疑来看电影的人,一定会感觉不够爽:因为它不神秘、不恐怖,也没有真正的“大恶人”出现。
但是,换个角度,这其实是一部能刺激人们进行思考的伦理片。这是一个主要发生在“家”里的故事。里面有虚假,也有真实;有控制,也有反抗;有冷漠,也有温暖;有冲突,也有和解……
电影本身,对于“家”,并没有带有过多的解读;这是一部让观众自己结合自身经历、去想象、去解读的电影。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部电影的“秘密访客”,不是司机于困樵,而是每一个观众。
真实与虚假——“为了抓住一个怪物,而制造了另一个怪物”
陈正道本人,曾经执导过另一部电影,叫做《记忆大师》,里面警官对江丰说:“我们不能为了抓住一个怪物,而制造另一个怪物”。用这句话来概括电影《秘密访客》的中心思想,是最合适不过了。
延伸去理解一下:
最初,汪先生为了不想接受家里安排的陌生女人,于是和自己熟悉却不喜欢的女人晓雪诉苦,晓雪带着女儿嫁给了汪先生。这算不算为了抵抗一个安排,而制造了另一个错误的安排?
为了有个念想,汪先生又利用晓雪的身体,生下了自己喜欢的人Roy的后代——有着灰色眼睛的汪楚祺。
后来,在晓雪自杀,“儿子”车祸死亡后,为了报复司机,宽慰内心的痛楚,他居然制造了一个“家”,里面的太太、儿子,全都是拼凑的。连地下室的司机,都是被他骗来的。目的,就是把司机以正当的名义囚禁起来。
为了抓住一个怪物,而制造了一堆“怪物”,恐怕说的就是汪先生吧?
食物的隐喻——为何拼凑出一个家?
大家可能记得《秘密访客》的餐桌上,有一道菜叫做鹰鲳。
要把鹰鲳蒸好,就需要在鱼肚子里藏一把勺子,让它受热均匀。
这和“秘密”是对应的:这把勺子,外人是看不到的。
还有一道菜,叫做八宝鸭。
这道菜同样是“肚子里藏东西”,去掉鸭的内脏、骨头,填上含有八宝莲子、肉丁、笋丁、豌豆、粟子和糯米饭。
不切开鸭子,你不会发现,鸭子的内部,已经被完全替换成了不同的东西。
这像不像这拼凑的一家人?
表面上,这仍然是汪家。但里面的人,基本上都是拼凑的,和原来已经大不同。
说到这里,不得不佩服编剧殳俏的美食功力。
汪太太:是班里路路的妈妈。曾经为司机作证的路路死后,路路妈妈通过协议成为了汪太太。同时,从对白来看,她也代替了“晓雪”的角色。
汪楚祺:其实不是原来的汪楚祺,而是车祸中唯一幸存的学生陈小齐,因为车祸而残疾,被重新组织家庭的父亲抛弃后,他被送到了汪先生面前,改名“汪楚祺”。
而汪楚瞳,是前妻女儿,这是唯一不是拼凑的。
他们三个人,加上汪先生,都在做戏给于困樵看。
还有于困樵,校车司机,是一位孤儿,被送到了地下室。
一家四口,还有一个被囚禁的人,的确不是正常的家庭。但是在外界看来,这一家四口是甜蜜而幸福的。
为什么要拼凑一家人出来呢?
表面看,是因为汪先生要报复于困樵,让他良心不安。
但实际上,汪先生并没有过多地为难于困樵,反倒是在汪太太和女儿恶作剧时,及时地发现并制止。
在电影中,连小说提到的脚上的锁链,都没有给于困樵戴上,在家庭日,他更成为了座上客。
所以,报复到了后面,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汪先生满足于这种假象中,这种假象让他很有掌控感,也填补了他内心的某种空洞。
从深一层来看,汪先生是把与儿子汪楚祺死亡有关的人,都禁锢在了一起。
太太的女儿路路,曾经为校车司机说话,如果不是她,校车司机早就被换了,车祸也不会发生。
陈小齐,是被汪楚祺霸凌的人,如果陈不让司机系鞋带,就不会有车祸的发生。
校车司机,在陈小齐让他下车系鞋带后,吸了会儿烟,这个时候货车撞上了校车,在汪先生看来,他也是有责任的。
汪先生无法接受汪楚祺的死亡,因为这是他的爱人Roy在这世界上留下的,也是他唯一的念想。所以,他拼凑了一个与Roy有关的家。
这一点,可能是汪先生本人,也没有意识到的。
控制与反抗——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从前,汪先生受到家族的压力,不得已放弃自己的摄影事业,不得已离开自己的爱人Roy。组建了一个“中国式”的家庭。
很明显,在这个过程中,他受到了控制,无力反抗,他肯定是痛苦的。
但是反过来,他又从一个受害者,成为了一个加害者。
利用晓雪对自己的信任,把她当成了生育机器,生下Roy的骨肉。
排斥楚瞳的画画爱好,只想她把精力用在学习上。
把本来已经没罪的于困樵囚禁起来,就如同自己被家族囚禁在安排好的事业和大房子里。
汪先生自己在痛苦的时候,选择了一堆人陪他“受难”。完成了从受害者到加害者的角色。
在很多家庭,其实都有这种情况,受到上一辈的伤害,自己却把伤害传到后代。
从汪先生喜欢摄影这一点来看,汪先生对美术其实是能欣赏的,但是他却隐藏自己的这个能力,不愿意看女儿的画。
而从汪先生切牛排的刀法来看,他应该也是擅长厨艺的,很有温情的,但是,他也把这个隐藏起来。他只想做一个虚假的、威严的、控制一切的人。
家里的男人,认同这种控制,不愿意逃出这场戏。
陈小齐,也就是后来的汪楚祺,在汪家丰衣足食,过着优渥的生活,被汪先生器重,有家庭温暖,活得很好,这和他原来的生活是一个天,一个地。他当然就不想离开。
而于困樵,在得知真相后,仍然不愿意离开。因为他曾经是一个孤儿,汪家给到他家的感觉。他也不愿意离开。
但是,汪先生的控制,让家里面的女人们都受不了了。她们想去反抗。
路路妈妈,也就是现在的“汪夫人”,有了情人,并且怀孕了。她不想演下去,恨不得马上逃离,却舍不得楚瞳。在看到晓雪日记后,她有了更深的代入感。她希望于困樵尽快去自首,以解散这个家庭。
楚瞳则是知道最多事情的人,她无法获得父亲的欣赏,她也不想接受父亲的控制,她同意路路妈妈离开。但是她发现,于困樵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家不能解散,她活得压抑极了。
两个女人,又是梦游,又是撞鬼,想要于困樵主动离开,因为他离开了,这个家就可以解散了,不用演戏了,但是于困樵却不为所动。
失望之下,楚瞳用一把美术刀,插向汪先生,成了破局者。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她也救赎了汪先生,让他从自己布局的梦中醒来。
冷漠与温暖——由冲突迈向和解
最开始,姐姐楚瞳是非常不喜欢这个收养而来的弟弟的,四手联弹时,故意加速,自己一个人弹,让弟弟“楚祺”无法弹奏。
而在弟弟每次提出让她听听他吹的小号时,她都表现得很冷漠。
但是,也不是没有温暖的时候。当弟弟的鞋带掉了,喊着让姐姐帮忙的时候,楚瞳也会蹲下来,给弟弟系上鞋带;上学的时候,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互相照应。
当姐姐上了陌生人的车时,弟弟会跟着,说要保护姐姐姐。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的关系是偏冷的。
直到姐姐进了“少管所”之类的地方,弟弟去探望的时候,姐姐对于弟弟,才有了真正的温暖。
弟弟完整地吹了一遍小号,姐姐用心地听。两人真正的和解。
故事的另一条线,是妈妈与姐姐,姐姐虽然威胁妈妈不要离开,但后来,却给妈妈冰淇淋吃,看她做菜,愿意让她走。
而妈妈想走,却又倒回来,因为她放心不下姐姐。
汪先生也有两条线,一条是隐藏的,他对Roy的温暖;一条是他对晓雪、姐姐的冷漠。
其实,汪先生本身,也是一个矛盾体。一个在真实和虚假中迷失的矛盾体。
而故事的最后,姐姐,弟弟,妈妈,于困樵,都重新迈向了这座大宅。
于是,这部电影,从复仇的主线,跳跃到了对家的理解。
什么是家?
是一个陷阱密布的港湾吗?
不!
家,应该是一个可以互相包容,互相谅解的地方;一个不应该存在欺骗的地方。
而不是,为了抓住一个怪物,而制造另一个怪物的地方。
更不是,把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以类似的方式传承下去的地方。
愿所有的家庭,都能够拥有真正的甜蜜,走向温暖、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