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氢氧硫浪漫史(2)

2.

老张就是在那个晚上邂逅谢美美的。

夜晚的外滩还是记忆中的灯光璀璨、金碧辉煌。老张硕士的时候在杨浦区五⻆ 场旁边的学校念的,那时离南京东路和外滩都不算太远,天气好的时候,在宿舍11楼还能望⻅东方明珠。老张喜欢音乐,在实验室刷瓶子的时候喜欢放纵贯 线的歌,最喜欢李宗盛和张震岳,喜欢边架反应边唱:我这样爱你到底对不 对,这问题问得我自己好累,仿佛自己已经被女人伤害了八百回。还喜欢听崔 健的《一块红布》。如果说遇到谢美美那天有一首bgm,那一定有个声音在 唱:那天是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了什么,我说 我看⻅了幸福。

⻋上充斥着汤博身上的香水味,老张一个人坐在后排,王组的李博坐在副驾驶。李博说:我们还去上次那地儿吗?我还存了酒在那里。

汤博说:总去一个地方有啥意思,这次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

然后两个人又一起回忆起之前喝酒的一些趣事,在前排互骂着哈哈大笑起来。

老张有些局促,突然插话道:李博你们组研究纤维的吗?主要用在什么上面?

汤博说:老张,你今天就好好放松下吧。学术的事情我们改天再聊。

又问:老张,你还是单身吗?

老张不喜欢这个话题,明明他还想问:汤博,你不是结婚了吗?你总出来玩你老婆知道吗?但他听汤博喊他老张,感觉已经把自己当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就不好驳了对方的面,便老老实实地回答:算是吧。

汤博说:那我今天介绍几个新朋友给你认识认识。

⻋子驶进某个停⻋场,好不容易找到了位置停好后。一行三人先是沿街走了一会儿,然后在汤博的带领下轻⻋熟路地走进一幢高层建筑,坐直梯直上90楼, 老张对这一切丝毫没有兴趣,脑袋只感觉一阵眩晕。

汤博已经订好了位置,落座后看到还有几个女生,汤博依次介绍,有搞金融的,有学文科的,还有什么⻋企工作的,搞市场还是公关的,老张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在老张心里只有搞科研和不搞科研的,如果是搞科研的就可以继续问是研究什么方向的,偏基础还是偏应用的,发过什么文章,影响因子是多少,发展前景是什么;如果不是,那就没啥可聊的。

汤博介绍老张给大家: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张教授,留德博士,后来又去了美国、瑞典读博后。几个女生捧场:哇,好厉害。其实心里想:这人也太矮了 吧。坐在1米8以上的汤博和李博旁边,只有1米65、衣着朴素的老张显得十分 的渺小。老张想,我早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我就不应该来。老张故作自然 地举起一杯酒,望着远处台上的大胸dj的侧影发起呆来。

老张是在厕所⻔口看到谢美美的,她那天就是穿着一条正红色的⻓裙,显得格 外醒目。她当时一脸慌张,好像在找什么东⻄,一不留神往后一退, 细⻓的高 跟鞋不巧踩到老张,赶紧连连道歉。老张忍住没叫出声,摆摆手示意没事,径直走进厕所。没想到出来的时候,红衣女子还在,她说:先生,不好意思,我 的手机丢了,能不能接你的手机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老张这才正眼看了她一眼,⻓得很漂亮,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当然老张的审美标准是有待商榷的,首先他是一个脸盲,再者他从小至今求学生涯决定他遇到的都是跟他一样在实验室里的蓬头垢面的女同学,所以估计是个女的化了妆,老张都觉得⻓得很漂亮,换言之,此时此刻这家酒吧里的所有女的,只要老张认真看一眼,都会觉得⻓得漂亮。但偏偏只有谢美美丢了手机,偏偏又跟他说了话,他才正眼看了她一眼,所以在老张的记忆里,那天晚上他就遇到了谢美美一个大美女,她是全场最美的。

老张想对方是个好人,没道理拒绝她,就把手机递过去了。店里的音乐震耳欲聋,于是谢美美边打电话边往店外走去,老张就跟在她身后。谢美美情绪激动 地跟电话那头的“朋友”交谈着,老张不好意思凑太近去听,但是根据他三十多 年对人类的观察,他感觉出面前的红衣女子应该跟她的朋友的没谈拢。不到五 分钟,女孩就挂掉了电话,一脸气馁地把手机递还给老张,有气无力地说了声 谢谢。然后她就往电梯那里走,似乎要离开这家店了,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老 张本该就此回去汤博那里,但一是觉得回去也没啥意思,二是自作多情地想红衣女子是否跟自己一样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没有朋友,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老张喊住了谢美美,他说:那你朋友来接你吗?

谢美美已经按亮了电梯下行的按键,她愣了一下,苦笑一下,不置可否地说:我自己想办法吧。

老张说:你手机丢了怎么想办法,现在这么晚了也没地铁了。我用我手机给你打个⻋吧。

谢美美显然十分惊讶,也有些感动,但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没有别的好法子,便小声说道:真的吗?你人也太好了吧。

老张说:走吧,我跟你一起下去,帮你打个⻋。

外滩的深夜依旧灯火通明。路边等⻋的时候,出于感激,谢美美主动跟老张交谈了起来:你经常来这里玩吗?

老张说:我第一次来,跟朋友。

谢说:我也是。第一次来就丢了手机,我真蠢。

老张似乎特别受不了女孩在他面前这样,心中涌起一阵想要保护对方的欲望,但一想这关自己屁事,又觉得自己真有病。

谢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看样子很有学问。这是谢对付所有男人的套路话,这当然不是她第一次来这家店,且她对所有男人第一句话都差不多都是类似的,⻓得帅的是气宇非凡、⻓得高的是⻛度翩翩、穿得光鲜的是社会精英,可惜老张前三者都不是,那就只能是很有学问。

但老张不知道,还觉得她慧眼识珠,心想,呵,没想到我隐藏得这么深,都被你看出来是教授了。便故作低调地说:嗯,我教书的。

谢一听,故作崇拜地说:老师好啊,有社会地位,我妈就想让我找一个老师结婚,可惜我都遇不到。

老张正要继续接过话谦虚几句时,⻋来了。老张便上前一步绅士地主动帮对方开了⻔,让谢美美坐了进去,随即帮她关上了⻔,挥手作别。

望着谢美美的离去,老张在路边又继续站了会儿,虽然对话戛然而止,但他还是感到一阵做了好人好事的满足,且并不想再回去汤博那里,便给汤博发了消息,又打了一辆⻋回学校去了。

一周以后,谢美美又联系到了老张。一条陌生人的微信好友申请,老张看到那张磨皮过度的头像照片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还以为是哪个学生,因为申请留言写的是:老师你好!老张通过申请以后,对方主动提醒道:嗨,老师,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一周之前在外滩那家酒吧⻅过,你帮我打了辆⻋回去。

老张回复:哦,是你啊,你怎么有我的联系方式。

谢:我用你手机给我朋友打电话的,你忘了呀。

又说:上次真是谢谢你了,我把打⻋钱还你吧。

老张:那倒不用了,没多少钱。

谢:那我请你吃饭吧。你在哪所学校?

老张:不用了吧,我这挺远的。

谢:没事,我今天正好有空,你帮了我就是我的朋友了,我请你吃饭是应该的。况且我还有事要请教您。

老张想起上次对方夸他有学问来着,便觉得可能这个姑娘真是遇到什么事情要请教自己,自己又确实思想成熟且好为人师,对美女倒也没必要有什么敌意,便只好说:行吧,我在松江大学城这里,你到了地铁站跟我说,我来接你吧。

既然晚上有约,老张就决定去教师公寓楼下的理发店剪个头。虽然已经预想到可能是个雷,但没想到最后的出来的效果还要惊人。从后面看像是个寸头,但从正面又留着刘海,像是一个油腻的非主流,老张实在是不能接受,便让托尼老师干脆全部推成了寸头。走出理发店,老张很不开心,倒不是觉得这个样子不好看,老张不在乎自己好不好看,而是觉得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有学问了。别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请教自己,而自己现在显得像个混社会又混不好只能干最底层活年纪也大了的小弟。老张只好决定一会儿要多给对方说些智慧的句子体现自己的学问,来弥补自己外型的不足。

但刚走到地铁站,老张看着玻璃上反光的自己,寸头显得自己的脸更大了,瞬 间又没了底气。半个小时后,谢美美从地铁站出来,穿着酒红色的T恤配牛仔 裤,脚踏一双白色帆布鞋,一副⻘春洋溢的样子。她一眼就认出了顶着新发型 的老张:嗨,老师,久等了。

老张带谢美美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烤⻥店,虽说烤⻥店似乎不太适合约会,烟熏火燎的还一股味道,但是老张来了这里这么久,除了⻝堂,也只来过这家馆子吃饭,把一个陌生问题转化成自己已解决过的问题,是老张的习惯。

谢美美说:原来你是大学老师,这么厉害!

老张有些害羞,不知道是还在对自己的发型耿耿于怀,还是很多年没有跟女性单独吃饭,有些不习惯。他含糊地说:嗯嗯,还行。

谢说: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这个问题好啊,老张活了三十年,就对这个问题格外熟悉与自信,谢美美问到了点子上,老张的腰杆一下子就直了起来,他说:我学材料的,研究离子液体。担心对方听不懂,又说:就是学化学的,你可以这么理解。

谢说:好厉害,学理科的人都好聪明。

张问:你呢?

谢说:我学文科的,现在在美术馆上班。

又是张不了解的领域,他哦了一声,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头顶凉飕飕的,便又将身子缩了回去。

吃了一会儿饭,张问:你不是之前说有问题要问我吗,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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