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天晚上开始就一直下着雨,淅淅沥沥,点点击落,本来,应当是很有情怀的,可想到“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雨渍花落,红散香凋,就有几份凄迷,更有几份感伤了。
吃过早饭,郭书白同往常一样,去二楼静室换清水,换供品,焚香,打坐,神游。从静室出来,已是中午十点多了,他规规矩矩的坐在办公椅上,也如同往常一样,打开电脑,和客户们话里家常。
“郭大师,你在吗?”话音未落,就见有人走进了屋里。
他抬头一看,看似两位六十岁左右的老人(一男一女)带着一个看似年龄二十四五左右的大小伙子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郭书白站起身,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三个人,貌似把他们从上到下打量了几番。
“你给他看看。”那个上了年纪的男的的老人指了指那个年轻的大小伙子。
郭书白盯着那个大小伙子,心想着:“看不出来他咋回事啊!一切都是正常的。可问题出在哪儿呢?”
他又盯着他的眼神,那个大小伙子也用眼神看着他,目光对视,他还是看不出什么。郭书白随手带上了屋门。
“随我来。”他朝他们三个人看了一眼,就向二楼走去,四个人来到静室门口,他推开门走进去,身后三人也随之进去。
关上门,让他们三人坐下,又递给他们每人一杯水。
他在他们的面前坐下,看着他们说了句:“说说你们的情况。”
两位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巴动了动,可什么也没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片刻后,那个男的开了口:“我姓李,是李家庄的,这是我家娘们(意思是他的媳妇儿),我是她的掌柜(意思是她的丈夫),这是我儿子李永俊。”他喝了口水,用手指了指那个女的,又用手指了指李永俊,可能是有些紧张,声音都有些颤抖。
“李大叔,孩子身体不舒服,是要上医院看看的,我这里看不了实病。”郭书白看了看李大叔,慢慢的说了一句。
“这病医院看不了的,他是被狐狸精给附体了。”他看看郭书白,又看看儿子,满眼的悲凉,绝望。
“爸,我这好好的,怎么可能会被狐狸精附体,大白天你说梦话的吧。”李永俊抬起头,看着他的父亲。
“你要不是被狐狸精给迷住了,不至于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你和玉玲还没把事办了。”李大叔气的脸红脖子粗,朝他儿子大喊。
“哟,爸 ,这事你都知道了,你有一个好儿媳妇,这事都对你说,况且你还是她公公哩。”李永俊看着他爸,阴阳怪气。
“是我对你爸说的,是我问玉玲的。”那个阿姨开了口。
“你是当事人,你把事情的经过说清楚,既然你们来到了大堂,是非对错自有上头定断。”郭书白看着李永俊,眼都不带眨的。
“那好吧,事情的经过是这样子的……”李永俊看着郭书白的眼神都有些发怵,随即他的眼神在屋里不停的来回扫视。
李永俊,李家庄的,玉玲,姓王,王家庄的,半年前经媒婆介绍,两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相识了。
一个月前,俩个人结婚了,从认识到结婚总共半年的时间。没有举行订婚仪式,干折的彩礼,所有的彩礼加上席面共花了二十余万元。不仅把父母的血汗钱砸了个净光,连亲戚朋友的钱也都借遍了。
本想早日能传宗接代的,谁想到到现在为止两个人还没有把事给办了。到这时郭书白才清楚明白事情的原委。
“那你们是想让我看看李永俊有没有被狐狸精给迷住?”郭书白看着他们三个人,慢慢的说道。
两位老人朝他点点头,李永俊却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永俊,你要看吗?”郭书白看着他。
“我不想看。”他一直低着头。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责任在于谁吗?”郭书白还是看着他。
“我不想知道。”李永俊还是低着头。
“李永俊,你看呐,不管你当初愿不愿意娶王玉玲,她现在都是你的媳妇儿,媳妇儿是用来心疼的,不是用来冷战的。你想过没有,在农村,若是一个妇女没有孩子,你可想过她的处境?她不仅会被娘家人看不起,也会被婆家横鼻子竖眼的对待,更会让门上的人戳她脊梁骨,你让她怎么生存?更何况她还是你三媒六聘,大红花轿,亲自娶进门的,你让她情何以堪?更何况这责任在于你!
再换句话说,父母为你操劳一辈子了,为你能娶上个媳妇儿,去问亲戚朋友借钱的时候,你可曾想过,他们是如何借来的?父母是世上对你最好的人,都想把最好的给你,你现在这样的不听话,你让他们将来依靠谁?
媳妇既然娶进门了,就应当好好的对她,试着接纳她,试着爱她。夫妻之间应是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相互支持,相互包容的。理解是爱的基石,包容是爱的桥梁。慢慢的你就会发现她真的很好,慢慢的你就会喜欢上她,爱上她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她是一颗金子,是你这辈子最不后悔娶得女人!
人呐,就是这样,从最开始的、完全的、不认识的,两个陌生人慢慢的变成为彼此不太讨厌对方的两个人,进而变成为有一点彼此喜欢对方的两个人,慢慢的就习惯了,慢慢的就成自然了,慢慢的就变成谁也离不开谁了,直到最后演变成为了对方心甘情愿,为了对方死心塌地,为了对方赴汤蹈火,为了对方万死不辞!”郭书白看着李永俊,婉婉的向他一一道来。
李永俊看着郭书白,泪早已满面。
“好,我看病,我可能是真的被狐狸精给迷住了,应该是结婚前期,我就开始做梦,我很喜欢做梦的那种感觉,更喜欢梦里的一切。后来才知道那是春梦。不过那个时候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尤其是结了婚以后,这一个月来,每晚后半夜,我都会觉得自己在做春梦,醒来时内裤都是湿的。还有,以前不觉得王玉玲讨厌,现在一看见她,就想吐。”李永俊不再死扛到底,向郭书白一一诉说他的心事。
郭书白看了看李大叔他们夫妻俩,他们俩朝他点点头,笑脸上全是泪水,李大叔不时的用手擦擦泪水,也用手帮他媳妇儿擦擦泪水。郭书白抽了纸巾,递到了李大叔的手里,他扬起满是泪水的脸朝他笑笑。
郭书白净了香炉(把以前未烧着的香灰里的底香清出去),净了手,从办公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倒出两滴液体抹在了眼皮上,装起瓷瓶,点燃把香,朝正堂拜三拜,插入炉中。
他磕了三个头起身,也让李永俊磕了三个头起身。
把香呼呼的烧着,成莲花状,三根主香挺立在把香中,齐齐弯向了正堂。
郭书白拿起一张黄裱,点燃,甩向空中,接着盘腿坐在地上,伸出右手,掌心朝左,弯曲大拇指和中指,大拇指的指腹压上中指的指甲盖,朝空中弹了一指。
双眼微闭,俩手成抱球状放在下丹处,神游天外。
屋后的竹林上空形成了一个结界,跟随李永俊采阳补阴的百年狐狸被郭书白召回了结界里。
那是一只修为不高的白狐,看见郭书白,就势打了个滚,慢慢的幻化成了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那是个极柔媚的女子,长而直的秀发没有盘起,披在肩头,如水一般的柔和。白皙的肌肤上,有婉约的眉,纤巧的鼻,红唇淡淡,眼波如水,望了过来,竟是如水一般。她白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发出诱人的邀请。
“你本是太行山浮云洞修行百年的白狐,本性不坏,若是在洞中继续修行,是可以早日位列仙班的,为何要来人间采阳补阴,祸害苍生?”郭书白看着他,冷冷的说道。
“我没有祸害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那只白狐看着郭书白,轻轻的说道。
“妖就是妖,人就是人,人妖殊途,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郭书白一直看着她。
“大人,妖就是妖,鬼就是鬼,妖鬼势不两立,也从无瓜葛,你管好你地府里的小鬼就可以了,插手妖界的事,手未免也伸的太长了些。”
“本座不希望地府再多一个冤魂!李永俊爱你吗?他知道你的真身吗?倘若他知道你是只狐狸,他还会爱你吗?”郭书白咄咄逼人。
“他不会知道的,不会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他依然会爱我的,”白狐蹲了下来,双手抱着头,嘴里喃喃自语。
“那你敢用真身面对他,告诉他,你爱他吗?”郭书白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是在算计什么。
“我不要,我不要去。”泪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了下来,滴滴的落到她的衣裙上。
“连真身都不敢让他知道,你这叫真爱吗?”郭书白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白狐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本座就是受了他的委托,来送你上路的,若是他知道你是只妖狐,恐怕他会亲手了结你的。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可走,一是我送你上路,二是他了结你,三是你回浮云洞继续修行。”郭书白的眼里明显有了怒意。
猛然间,只见那只白狐在胸前结印,双手向前一推,结印向他飞驰而去。
“孽畜,找死!”郭书白突然喊了一声。就见他的右手在空中快速的来回画了几下,突然间他弹指一挥,一道亮光直扑白狐而去。
亮光冲破结印,化成一道符纸贴在了她的胸口,“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她的白裙子上瞬间朵朵红花。她望着郭书白笑了笑,笑中满是悲凉,绝望。说了一句:“死在大人手中,我死而无憾!”
血不断的从她口中溢出,慢慢的她倒下了,临合眼之前她一直看着郭书白,脸上的笑意似依依不舍。
郭书白看着那个美丽的女子在自己的眼前慢慢的幻化成了一只满身是血的已死去了的白狐。
一道符纸从他的指尖飞出,在空中打了个翻身,消失不见。一黑一白两条鬼影随即出现在他的面前。
“属下参见大人。”黑白无常双双单膝下跪。
“去,将那只白狐交给孟婆。”郭书白指着白狐,看着他们俩个。
“属下遵命。”黑白无常双双起身,白无常将她抱在怀中。
“告诉孟婆,她叫白吟霜,下去吧。”郭书白沉思了会儿,抬头看着他们两个。
“属下遵命,属下告退。”话音未落,两条鬼影已无踪迹。
正堂中,郭书白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汗水已然浸湿了他的衣物,脸上的汗水如刚洗过的脸,直往他的衣领里流去。
半刻钟后,他站起了身,伸手抹了一下脸,又在左腰处抹了抹手。
从办公包里取出柳枝,端起供桌上的清水,把柳枝蘸了水,细细的向李永俊身上洒去。
片刻后,“爸,妈,玉玲呢,怎么不见玉玲?”李永俊一只手拉着他的父亲,另一只手拉着他的母亲,神色十分焦急。
“在家呢,我们回家。”老两口站起身,李大叔伸手拽了拽他的衣服,眼神里满是慈爱。
他走到供桌旁,跪在了跪垫上,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永俊,过来,谢恩。”他看着儿子,朝他招招手。李永俊如他父亲一样,也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李大叔从兜里拿出两张小红鱼,放在香炉旁。“谢恩!”他看着郭书白,笑意的脸上挂着泪水。
郭书白对他笑了笑,朝他点点头。
跟随他们出去,雨还在下着,待他们坐进车子,才转身回了堂屋,步伐摇摇晃晃,“嗵”的一声,他跌坐在沙发上,一行血从他的鼻孔中流了出来。 伸手抹了一把,笑的有些凄苦,悲壮,绝望。
就势躺在沙发上,他浑身已没有了一丁点儿的力量,只有静静的看着屋顶。“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不知怎的这一句话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低低的傻笑,“若真是现在就这样死了,一切就真的解脱了吧,若真是能这样的死去,自己也无憾了吧!”他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胸口的起伏,能看出他不是一具尸体,而真的只是睡着了。
佛说:放下尘世纷纷扰扰,不计较过去,不执着未来,不纠结当下,得到的,失去的,付出的,收获的,都是成全人生的章章节节,拥有的就万分珍惜,错过的,就看做人世尘烟,不留恋惋惜,一切顺其自然,让灵魂在青山绿水中,与彩蝶共舞。有缘来者,好自珍惜;无缘去者,安然随它。
门外,雨淅淅沥沥不停地下着,像是在窗外挂了一层帘子。点点晶莹的雨珠,条条倾泻的雨线,形成了一片片白蒙蒙的雨雾。
雨是云伤心的眼泪,心总是在乌云密布时孤寂,流下的是一阵阵心雨。
雨是孤独的,是寂寞的,是迷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