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护花了许多精力扎的风筝,却被苏月忘了。
不是苏月无情,一个六岁的小姑娘哪里知道什么情谊,她心里藏着很多愿望,而风筝只是她众多愿望中的一个。苏月想要和她一样大的洋娃娃,苏月想坐一次在天上飞的大鸟(飞机),苏月想要住在一个糖果屋里,苏月想要有人对她永的好……小孩子的愿望本来就是稀奇古怪而且贪多,他们不怕嚼不烂,因为嚼不烂也没什么关系。
这日,苏月这位“准媳妇”被她父亲苏木盛又领到他柳伯伯家串门,苏木盛无非是找柳沉斗酒,而苏月也被扔给她的“准相公”柳护看管。
如今苏月见了柳护更加相熟了,一见面便“五六哥哥”的亲切起来,嘴上叫着,手也跟着伸过来了,明显是想吃巧克力糖了。此处说明两点,一是柳五六虽然改名柳护,但是苏月“五六哥哥”的叫习惯了,就懒得改了;二是苏家富裕,家教却也严厉,尤其是苏月母亲乔巧儿,教养功课约束的极好,所以苏月在家里并不被宠溺,糖果之类的零食也是没有的。相对于母亲乔巧儿,父亲苏木盛倒是宽松许多,所以苏月更喜欢跟着父亲出门,因为父亲多半是上柳家串门,而柳家非但没有规矩,而且总有好吃的。
柳母林秋是个细心的人,她总是能够在苏月和他父亲到家里来做客前一天将家里的零食备齐,仿佛知道第二天家里就会来客人似的。点心瓜果一样不缺,尤其是巧克力糖林秋格外多买了一些,柳护虽不爱吃这甜腻的物件,但是有人喜欢。
柳护见苏月这样与自己不见外,心底倒是惊奇,因为他记忆里,苏月定了娃娃亲之后,就很少到柳家来,这缘由也简单,一是柳家的柳五六抢了她喜欢的兔娃娃玩具,二是柳五六顽劣调皮,和她在一起总是欺负她,三是母亲希望她在家多做些功课。只是这一切如今被柳护阴差阳错的改写了。
柳护将巧克力糖奉上,苏月便缠的柳护更是紧了,不知道是喜欢糖果还是喜欢人。小子猜测大多是糖果的原因。两个小孩嬉戏了半天,柳护见苏月没有一点提起风筝的事情来,便有些不开心了。
柳护心思回转,“莫不是这小姑娘随口的一个说辞,倒让我上心费力了,我二十来年的心思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戏耍了,这可不行,我得想个手段治治她。”
圣人有言:“为小人和女子难养也!”如今这柳护便是小人,苏月就是女子。
“月儿,我这里有个好玩的地方,想不想去玩?”
苏月正好在院子里玩的闷,如今听说有好玩的去处,自然满心欢喜,连连点头。
柳护这好玩的去处不是别处,就是他家屋子后面不远处的一棵杏树,这杏树想在菜园子边上,是柳沉在柳护出生的时候栽下的,如今这柳树已然有两米多高,一人环臂之粗,枝繁叶茂,如今到了春日,这杏树浅红缀满,暗香浮动,杏树粗发的树干上靠着一架竹梯,是柳护央求父亲帮他登高采花掏鸟用的。
“你看这些花好看吗?”柳护看见苏月早已醉心神往,便略加挑逗。
“五六哥哥,这花儿真鲜真香,就是太高了,看不细,闻不够!”苏月莫名记起前几日背诵的古诗“借问酒家何处是,牧童遥指杏花村。”心想这杏花村要是都是这些个花树,倒是一个好地方,也不枉自己辛苦背诵它一番。
“不怕,我们顺着梯子爬上去,坐到树干上,仔仔细细的看,真真切切的闻。”柳护指着杏树上的一个分叉横着生长的树干,那树干足够粗,完全可以当一个秋千的挂点,何况承重一两个小娃娃。
苏月手脚并用的爬着竹梯往上走,她的粉色格子小裙被柳护撩起来绑在腰间,她裙下穿的是齐膝的紧身白色短裤。柳护在下面扶着梯子,花了好几分钟,苏月才爬上了树坐定,柳护后上,他没有苏月那么娇柔,轻车熟路,几下腾身就登上了树,骑在横树干上,紧挨着苏月。
苏月忘情于花海之间,满树繁花将她包裹,漫天细香将她浸染。她既像是一个匍匐在花骨朵上的粉衣娇蝶,又像是一只游离在花海的黄鹂鸟,更像是这万千小花中最美丽的那一朵。
苏月时而嗅嗅这朵花,时而闻闻那朵花,仿佛每朵花都有不同的香味。等苏月心满意足了,她便晃荡着粉嫩的小腿小脚丫,一首稚嫩而又引人耳目的妙曲从她嘴里唱了出来。
“花儿小,
有人去采摘。
花儿红,
有人去采摘。
花儿香,
有人去采摘。
花儿落,
有人去把它埋。”
这儿歌柳护不曾听过,不像是流行的儿歌,他猜想大概是私作,而这个作歌者很大概率是苏母乔巧儿,那个长在书香门第的大家小姐。
柳护是别有心思,他本不喜这些花花草草,可是当苏月唱歌的时候,他却听的入迷,看的入神。
“这时候的苏月的确要比长大了的苏月更动人。”柳护心念一闪而过。
苏月花也看了,歌也唱了,好奇心也满足了,最主要是屁股坐麻了,她想下地。
可这时候才发现,竹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软泥地上。原来柳护按照之前排算,他对梯子稍微动了手脚,等到自己上树以后,他就让梯子慢慢的从树干滑到了地面上,等到下树的时候,自己可以轻松的跳下来,不会爬树的苏月肯定吃一点苦头才能从树上跳下来,这也算是小惩大诫。
柳护双手勾住树干,腾空一跃便跳落下了树,他对着还傻在树上的苏月说,“像我一样,快跳下来,没事的,地很软!”
苏月左看看,右看看,迟迟不敢动。
柳护以为自己“报复”的小心思终于如愿,谁知第二秒苏月便失神落魄,嚎啕大哭起来。这可把柳护吓坏了,他这一生和世间许多男子一样,最害怕女子的哭声。
柳护看见苏月神色不安,便知道这是恐高的表现,为何刚才没有发作,难道是因为第一次登上高处,还是因为沉迷于花海一时没有发做,他自知做了件错事。
柳护想重新扶起那把竹梯,可是这梯子比他预想的要重的多,他此时毕竟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孩。无奈,柳护心想只好先安抚住苏月,别让她摔落下来。
“月儿,别哭,我马上接你下来,下来以后,我把我所有的巧克力糖都给你,好不好!”
苏月似乎犹豫了半秒,可是巧克力糖的诱惑似乎抵不过恐高的恐惧,她又继续哇哇的哭起来了。
柳护突然脱口而出,“月儿别哭,你要是不哭了,我就送你一架风筝,很好看的,而且会飞的比云彩还高,怎么样?”
本想是为自己辛苦做的风筝惩罚一下苏月,没成想现在要用这风筝去安抚苏月。
“你说真的?我要风筝,我要飞的高的风筝,我不哭了。”苏月听到说柳护要给自己风筝,顿时记起前些日子,柳护是说过要送自己一副风筝的,如今看来她的五六哥哥没有骗她。苏月强忍住眼泪,只不过哼哼唧唧的小哭着,她依着柳护的话没有向树下看,双手紧紧的扣住树干。
柳护见苏月情绪稳定下来,而且也没有那么惊慌失措了,赶紧撒腿跑回屋里,悄悄的救助母亲。
林秋一听柳护说,苏月被困树上,就知道是柳护干的好事,一边瞒着正堂上喝酒的两位父亲,一边紧随柳护去菜园子。
“原本以为你这段日子长进了,性情好转,我和你爸才高兴没几天,你就又按耐不住,惹货惹到你媳妇头上来了,要是让你爸知道,非要抽你一顿不可。”
“妈,我的亲妈,你可别告诉我爸,他喝醉了酒可是会真抽我的,我求你了!”
“现在知道求人了,闯祸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今天就不告诉你爸了,可是等他酒醒了,你自己给他说去。”
柳护长吸一口气,一顿打算是躲过去了,明天的一顿训斥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时候林秋已经把竹梯扶起来,重新靠在树上,并亲自把苏月从树上抱了下来。
林秋看苏月的小脸哭涨的绯红,脸颊上尽是泪痕,满眼委屈,惹得让人可怜。林秋又把苏月搂入怀中,用手不断的安抚着苏月的头,嘴里也全都是些软和话。
待苏月彻底安静,林秋给她洗脸洗手,洁面净身,又散了许多吃食,这才让苏月怨气有所缓解。
苏月这次受惊之后居然没有去向他爸苏木盛告状,柳护认为她是惊吓过度,忘记了,因为他的记忆里苏月完全是一个爸宝。
柳护做了错事,自然不敢怠慢,他把包好的巧克力糖和硬纸盒子装起来的纸鸢风筝一并交给了苏月。苏月毫不客气的收了礼物,并且检查了盒子里的纸鸢是否像柳护说的那般漂亮,等她满意之后,一句话也没理柳护,柳随着她父亲屁颠屁颠的回去了,从背影来看,似乎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柳护心想,“这女人长大了和小时候生气的方式倒是如出一辙。”此日之事也算是有了了结,风筝如期送出去了,只不过不是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