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望今年26岁,虽然是个身高1米8的大男人,但是他特别害怕昆虫,说怕也不全对,应该说是觉得它们恶心。在阿望看来,那些身体经不住挤压,稍稍一碰就会内脏爆裂体液飞溅的虫子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阿望还特意在网上查过,这种对昆虫的厌恶感源自某种深植于内心的洁癖。
阿望所有见过的昆虫中,他最讨厌的就是蟑螂。
原因是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个课间休息,坐在他前桌的女生雯雯突然大叫了起来,阿望连忙站起身询问是怎么一回事,雯雯一边脚下乱垛一边把手缩在校服袖子里不停抽打着自己的大腿位置,用哭腔重复地喊着有蟑螂有蟑螂。
阿望仔细一看,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蟑螂在雯雯的桌子旁边一瘸一拐地爬行着,估计是被雯雯用校服袖子抽晕了。阿望心想在女生面前表现的机会来了,迅速起身,上前一脚踩住蟑螂然后向后一搓,在地上拖出一条湿湿的线,然后对雯雯说,不要怕没事了。雯雯定了定神,几番查看确实再没有蟑螂了,才谨慎地慢慢坐下来,舒了一口气并对阿望道了声谢。
阿望在周围女生的赞许目光中得意地回到座位,准备上下一节课。殊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还未成熟的心理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是一堂语文课,老师正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讲的生动有趣,全班同学的目光几乎全部注视着老师,认真听讲,阿望当然也不例外。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阿望忽然觉得左小腿靠近脚踝的位置有些痒,于是弯了一下身子随手在小腿上抓了一把,正准备继续听讲,阿望忽然觉得不太对劲,因为他刚刚抓的这一把,仿佛抓到了什么小颗粒,阿望把手凑近眼前一看,中指指甲缝里嵌着一个黑点,阿望随即用大拇指甲把黑点挑了出来,定睛一看,模糊一团的黑点上有几只虫子的脚在乱动,阿望还没来得及多想,脚踝处的痒感更足了。
阿望低头,定睛一看,只一瞬间,便头皮发麻,全身血液倒流冲向大脑,接着是无意识的反射动作——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腿撞到桌子上又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过道上——这时恐惧的吼叫声才从嗓子眼里喷了出来。
全班同学包括老师的目光即刻全聚集了在阿望身上,只见阿望坐在地上一边大叫,一边用右脚把左脚的鞋子蹬下来,并努力想把那只鞋子踢远些,由于惊慌,踢了几下才踢正。这时前面几排过道两侧的同学,仔细一看那只被踢远的鞋子,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黑芝麻粒大小的蟑螂,起码四五十只,甚是可怖。
这时,不知哪位同学起身说老师阿望的鞋子上全是小蟑螂。接下来,有同学扶起了阿望,老师也走过来查看,也隐约有别的女同学的尖叫声传出,有人提议把鞋子用两把扫帚夹起来到水房去冲一下,课堂上大家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而阿望对周遭的一切并不清楚,在他的耳中有种嚣张的噪声在轰鸣,同时一股湿热的液体从裆部渗出,整个身体犹如软泥一般,瘫坐在地,渐渐的周围的一切逐渐模糊变成漩涡将他吞噬……
阿望甚至不记得那天怎样失魂落魄地挨到放学回到家中。在妈妈的安抚下,才渐渐平复了些,并向妈妈阐明了事情经过。妈妈听后,仔细检查了阿望的鞋子,在鞋底的纹路中,妈妈找到了答案,原来有一颗破开的蟑螂卵卡在里面。这颗卵正是白天踩死的那只蟑螂肚子里的遗物。
阿望第二天上学来到班级,低着头往座位上走,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感到很难堪。但阿望还是听到了班上同学的小声议论中夹杂着被蟑螂吓到尿裤子的这件事情,偶尔议论过程中还会传出一两声窃笑。这让阿望在同学中抬不起头来,也因此阿望变的沉默寡言,学习成绩绩也逐渐下滑。
到了小学毕业,因为成绩不理想,阿望去了一所他们这个重点班级几乎无人报考的初中,接着高中,大学,平淡无奇,到现在阿望已经换了一个城市工作了三年,当年的事除了阿望自己恐怕也不会有谁还记得,一切波澜不惊,唯有阿望从那以后变的内向沉默,内心敏感又有些自卑。
这一天阿望早上来到公司,脑子里一边思索着昨天上司布置的任务一边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正要转身离开,不偏不倚恰好撞到了也前来接水的同事小肖身上,水全都洒在了裤子上。阿望正一脸茫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裤子,小肖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仗着平时和阿望关系好,小肖不但没有道歉,反而捂着肚子笑的更欢了,边笑还边说我靠阿望你尿裤子了啊。
阿望一听到尿裤子三个字,先一愣,然后他感觉到心中某处沉寂多年的角落忽然裂了一道小缝,阿望尴尬的挤出了点笑,然后便快速地冲到了座位上,赶紧拿纸擦水。
最近公司的业务非常繁重,马上到产品交付的时间点了,大家全都每天工作到晚上11、12点,偶尔领导还会给大家个“小惊喜”,来个通宵。
阿望已经连续加班快一个月了,每天不停的修改方案,争取做到完美,马上就要到评绩效的时候了,这个时候可不能马虎。一想到这,阿望咬着牙坚持着。
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了,但是大家都没有要下班的意思,办公区除了键盘的劈啪声,却安静的出奇,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任务。
老板当然也没走,不时的端着咖啡杯随机走到某员工的背后问上一句:“怎么样了?”当然员工具体在做什么,还有员工回答的内容,老板都是不清楚的。他询问的目的只是为了催促。
阿望的脸色发青,眼眶发黑,为了让自己思路不中断,甚至还憋着一泡尿。阿望的任务进度到了核心区,集中精力做完这一块,剩下的就是一些修修补补,查缺补漏的工作。所以阿望此刻集中精力,已经进入一种无我之境。
虽然连续一个月的持续高强度工作,已经耗尽了阿望的心血,但此时阿望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发动机,驱动着身体做出种种反应。如果此时把阿望看作一台钢铁机器,那么他现在已经因为连续工作而发红发烫,滴一滴水上去会滋滋冒烟。
半个小时后,阿望终于完成了工作,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内心还有那么一些激动,长期的努力终于初见成果。阿望这才感觉到,尿快憋不住了。
阿望迅速起身,准备去方便一下,可刚一站起来,阿望突然眼前一黑,胸口发闷。阿望赶忙扶住桌子,但脚下的地面仿佛失去的支撑的力量,阿望还是一头栽到了地上。头撞到了地上,“咣“的一声,天旋地转。阿望眼睛眯着一道小缝,隐约看见了一只黑色的虫子在眼前一掠而过,没错是蟑螂。伴随着胸口的强烈绞痛,阿望看到大量的蟑螂不知从哪里涌出,完全覆盖了自己的身体。阿望能清楚的感觉到它们细细的腿在皮肤上肆意的爬动,它们啃食着自己。同时,一股温热的液体从阿望的两腿之间流了出来……
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在那一刻像一块黑幕突然罩住了阿望,痛苦被拉长到了一个无限长的时间里,阿望在恐惧的深渊里持续下坠,这个深渊是没有底的。
同事们在阿望身边乱作一团,拨打急救电话,人工呼吸,有同事把阿望背了起来,还有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这些阿望都不知道,当然也与阿望无关了,因为他再也没有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