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摸鱼片段

我最后一次见到白宁那天,天气很好。

他依然很瘦,却没了之前那种脱了相的憔悴感。头发似乎是刚刚剪过,T恤旧得松松垮垮搭在身上,不过很干净,漂得有些发白。

这几年里我有时候会收到他寄来的明信片,盖着不同地方的邮戳印着不同的图案,不写地址也没有落款,但锋利的字迹和固执不变的蓝黑色墨水我还是认得出来的。只是偶尔兴之所至,翻出来中学时他写给我的节日贺卡,才发觉笔画之间微小的变化早已累积成惊心动魄的改变,墨水也有了褪色的痕迹。

最近的这封明信片却留了地址,直白得仿佛在说“见一次面吧”,正文却还是那寥寥几个字。我有点想笑,这个人的脾气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黄昏收到的明信片,第二天中午我就到了他的院子门前。暮春时节,油菜花落尽了,正是大片大片的青绿色原野,院墙上攀着橙红色的凌霄花。

我进了院门,在水泥台阶上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只蚂蚁爬过干净的地面,经过枇杷树叶宽大的影子再经过翕动的太阳光斑,经过大片大片的炽烈的阳光,转个弯隐没在秋海棠的花盆底部的缝隙中不见了。

就在这时,白宁推开厨房的网纱门出来,一小盆挂着水珠的西红柿搁在了我手边。不一会厨房又响起来了水声、刀落在木质案板上的闷响、间或是碗勺撞在一起的清脆响声。我支愣着沾着西红柿汁水的手进厨房冲干净,毫不意外地见到了最老的那种土灶大锅,于是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炉门前塞稻草引火。

他却显得有点意外:“你还会这个?”

我被他气得笑了出来:“几年没见第一句话是这个?”随即解释道:“前几年在山里住了一阵子。”

他也没接话,自顾自切菜,苦瓜剖成两半再切成细长条堆在案板一角,鸡蛋敲在碗里搅匀。我见火烧起来了不必时时盯着,起身帮他剥葱。

一方桌,二人二碗,一道清炒苦瓜一道鸡蛋西红柿,刚准备熄火的时候他叫我等等,扒了半天从炉膛里扒出来一个小红薯,小心翼翼剥开却发现早就烧成了炭,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这时他才笑了。

“吃饭吧。”最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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