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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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八月,上海的蝉比往年更狂躁。我顶着炎炎烈日,从吴淞码头出发,去更火热的海南。那是我第一次去海南,海南很远,于我的老家而言,是真正的天涯海角。

海南很热,工作很忙,每一个白天都像坐在火山上一样。地面温度爆表,走在跑道上,空气中弥漫着皮鞋烤焦的味道。到了晚上,工作空闲时,我一边想家,一边掰着手指头盘算着国庆长假的安排。

没有等到国庆节,九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家里电话:爷爷病危。我心急如焚,火速交接好手头的工作,乘坐最早的飞机,一路往回赶。离家越近,心里越慌,就在村头的马路上,我刚刚冲下出租车,迎面而来的邻居说:“你回来晚了!”。

爷爷是位医生,退休后赋闲在家,安度晚年,不再从医。与医生这个职业相比,他更喜欢读书、写诗、写字、养些花鸟鱼虫。每到春夏,院子里美不胜收,各种绿植,枝繁叶茂,各种鲜花,争奇斗艳。

我对夹竹桃和含羞草的印象最为深刻,爷爷说:“那夹竹桃剧毒,不能碰,更不能吃,一片叶子能毒死一头牛”。我就问:“那么毒,还种它干嘛呢?”爷爷说:“那也是一味好药,可以治多种疾病”。后来,我无聊的时候,就会拿小树枝抽打夹竹桃的叶子玩,怎么也不敢用手碰。

含羞草就不一样了,花如其名,不胜娇羞,轻轻一碰,叶子就会耷拉下来,像害羞的姑娘一样扭捏,我有事没事都会去招惹它。直到前年,我自己也养了一棵含羞草,方才知道,它也有毒,经常碰它,会掉毛发。要不是小时候调皮,我现在应该是长发及腰。

院子的西南角有一个大大的池塘,水面上白条成群结队,池底的鳖清晰可见。我一跺脚,一咳嗽,那鱼儿就会惊慌地打起浪花,像利箭一样离我而去。水边有一圈小沙滩,是鳖休闲和下蛋的地方,它们常常在那里懒散地晒着太阳,有时也像蜗牛一样爬来爬去。我在抓草烧饭的时候,也经常会摸到它们,每一次都吓一身冷汗。我在门前三十米外的河边也会看到鳖,我坚信,它一定是我们家的,好像脑袋上刻着字一样。

屋檐下挂着鸟笼,里面养有两只蜡嘴。蜡嘴会说话,鸟有鸟语,只不过人听不懂而已。蜡嘴喜欢做自己,不像鹦鹉一样,喜欢装人,学嘴学舌。我经常给蜡嘴喂水喂食物,那时常想,它们有好吃的,又有可爱的小朋友逗它玩,还会想飞出鸟笼,飞向天空吗。有一天,我喂食的时候忘了关门,它们飞走了,再也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爷爷喜欢下象棋,十里八村,鲜有对手。小时候,我扒着棋盘看,他会很耐心地教我。后来,下象棋也成为我仅有的几个爱好之一。长大后,无论是闲聊还是填写简历,在爱好和特长一栏,我总是从容地写上“象棋”两个字。比起写“读书”之类的要安全很多,一来下棋确实是我的爱好,二来也没有哪个单位和个人会立马要求我展示象棋水平,避免了被拷问“读了哪些书”之类可能出现的尴尬。

每年春节前,好多乡亲来找爷爷写对联,我站旁边打下手,人家都夸我聪明又能干。为了得到更多的人的夸奖,我也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去练习毛笔字。由于天赋问题,也可能是家里高手太多,我毛笔字是全家最差的。不过,在爷爷写对联的时候,我不仅收获了表扬,也背了一些好词好句。

爷爷喜欢看书,书柜里有古文观止、史记等,在我看来,那都是天书,直到今天,依然云山雾罩。爷爷去世后,那些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但是,我依然记得他的教诲:“好好读书,在外面好好工作,不要想家”。

小院几经变迁,好多花草已经不在,只有那棵海棠依旧。经过几次换盆,不得不把它移栽到菜园里,在肥沃土壤的滋润下,越长越旺盛。

人常说,一枝梨花压海棠,可是,我不认同,我更喜欢海棠。在我们农村,谁家还没两棵梨树、桃树、杏树,可是有海棠的人家屈指可数,果腹和欣赏的内在差距不言而喻。

那一簇海棠树,时隔多年,更加茁壮,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些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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