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元故事

年前,杭州交警开始稽查我们这些开敞篷跑车的人。我的车是大品牌,绿源,361°C度敞篷;买的时候商家问要不要礼物,要什么礼物?

我说:“来件雨披吧。”

当时真该要个头盔。

我的香车很靓,驾车的人又帅,所以非常打眼,总被查。交警一翻记录,哪次都是同一句开场白:“先生,又是您,我们得讲多少回您才能把头盔戴上?电动车也要戴头盔,这是交通新规,请您遵守!”

后来,我又叫他们拦住了,罚了二十元,还要我去一间小屋和一位大妈一起学习交规。进去学了一会儿,穷极无聊,我说:“大妈,我跟您讲个故事,您听了,保证头盔戴得比谁都积极。”

大妈还没表态,交警先说话了:“讲讲讲,讲完看能不能把你的头盔戴上先。”

我要了瓶农夫山泉,喝几口润润嗓子,这就开讲啦——

我老家有位小堂弟,多年前挣钱买了辆摩托,当时电打火还不流行,发动引擎要用脚猛蹬启动杆。长辈警告他,要想死得快,先买一脚踹——千万把头盔戴牢稳!

他不听,嫌头盔破坏发型,跑起来也不够拉风。

有一晚,堂弟跟一位老友喝酒,喝到九成,觉得气氛不到位,走,去县里,去KTV,去唱,去扭。都是贪玩的年轻人,老友欣然应允。堂弟跨上摩托带上老友奔县城而去。上了路,凉风一吹,两人醉意熏熏,如驾雾腾云。夜里没有路灯,在一个拐弯处堂弟酒后迟钝,减速不及,摩托哧溜一声飞下路基,一路翻滚,两人由彩云之巅钻入了臭水沟底。老友摔得七荤八素,清醒过来发现折断了一条手臂。堂弟比较惨,脑袋摔成了坏红薯,稀烂稀烂的,一摸一软,血糊糊一片……人,说不行就不行。老友一惊一吓,酒醒了个透,爬起身,好手骑车、断手携住堂弟往县城飞驰,KTV是去不成了,去医院吧。

X光一照,颅骨碎了一块,脑袋打开,清洗颅内淤血……那片头骨换了一块高级货,合金钛。出院回来,堂弟变了,他喜欢斗地主,四个人两副牌;以前嚣张得很,斗到最后揭别人底牌是他最爱:“你一个红桃尖,一个方块二,装啥一对?”

对方慌了,骂他:“你狗日的看我牌?!”

“龟儿子才看你牌呢。”

“那你……?”

“你啥你,总共就一百零八张,每个人出的牌都记不住斗啥地主,地主斗你还差不多。”

经此一劫,堂弟变了牌风,犹犹豫豫,迟疑不决。该对手戏弄他了:“我就剩两张了啊,你赶紧推算这是一对呢,还是俩单?”

堂弟的记忆力失了一小半,何从算起?往常十回赢七八,如今十回赢二三,加起来倒是个传奇。

堂弟是谁,这点亏还吃得起,几年后好了伤疤,一脚踹又开得飞起,头盔照样不戴——命好不好看不要紧,发型一定要好看。

后来的一个晚上,天黑没有光,他的摩托又没有灯,黑乎乎开得贼快,饭后散步的行人躲闪慢了,一位中年女士被撞得直挺挺掉进路旁的沟里,堂弟则像一发炮弹从摩托上斜着射上了天,啪一声同时落地,两人都摔昏了。一辆救护车拉到县医院,万幸,中年女士轻度脑震荡,其他全是软组织挫伤。医生一看堂弟的大名:“冉二根,又是这个货,上回的病例还在电脑里,摔得不过瘾咋的?”

堂弟早醒了,问医生,这次他的脑浆是不是摔成了浆糊?

医生瞥他一眼:“这次倒没有,下次难说。”

堂弟又问:“那我怎么也昏了?”

医生把各种检查单拍在他眼前,说:“你是吓昏的。”

大难一场,啥事没有,堂弟回来就剃了个大光头,头盔不离头顶,恨不得走路都戴着,开车更是蜗牛爬。

有人问他:“这回改了?”

“改了。”

别人不信:“真改了?”

堂弟跺脚:“真改了!”

故事讲完,大妈喜上眉梢,心情一轻松,啥事都看开了,也不心疼刚被罚的那二十块钱了,戴上头盔准备走人。她不记得挨罚的事,不等于我也忘了。我先把头盔戴戴牢,临出门向交警报价:“咋样,警察叔叔,刚才那故事值不值二十块?”

我的意思是请他将这次处罚作废。

交警可不好糊弄,笑咪咪回了一句:“你要不想再交二十,就给我老老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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