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十三又被惹到了？
“十三”是一个程序员的化名，他有个公众号叫“程序员十三”
一开始，我觉得是不是又是和去年（2020）那事差不多？
后来看了看，还不太一样，事情要稍稍微妙一些。
图｜哆啦A梦：伴我同行2
去年就有过一档事
一年前，我关注到十三，是因为他的“新蜂商城”源代码被人卖，弄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卖人家开源代码真是无耻；有人说，可以卖，没问题。
后来我写了一篇文章（从MIT协议谈契约精神）说，当然可以让人卖，你用的是MIT协议，MIT是允许人家卖你代码的。
后来这事就过去了，十三痛定思痛，申请了软件著作权，并把代码改成了GPL协议授权。（虽然这些并不妨碍别人继续卖他代码）
不承想，今年（2021）居然又惹上了事情！
6月初，十三的公众号连发了几篇文章，大致就是强烈控诉“慕课网”剽窃了他的代码。
十三说，要告慕课网，已经搜集好证据，已经请好了律师。
今年事件的缘起
和去年一样，事情的发现，也是十三的朋友告诉他的，说你看看，慕课网用了你的新蜂项目当课程呢。
课程在这里：
https://class.imooc.com/sale/java2020
我去看了看，这个课程是“java工程师”。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这个宣传语：
看着真诱人，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也想学。
这个课程内有多个实践项目，其终极项目是：仿“JD生鲜”大型电商平台全流程开发。
项目名称是：“慕慕生鲜”。
不得不说，文案还是挺好的。
十三看了一下该项目的页面预览图，立刻就认出了自己亲儿子的面目：
“newbee-mall 项目毕竟是我维护了 3 年的开源项目，真的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页面是无比的熟悉，同时，心情也是无比的复杂。”
其实就是从排版、布局、按钮、字体、颜色等方面一看，就知道和自己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
比如有一点是十三专门强调的：项目的前端页面的主要由黑、白、主色构成的，“慕慕生鲜”（以下简称“慕慕”）的主色号，正好和“新蜂商城”（以下简称“新蜂”）的一模一样：#1baeae，这并不是一个常用的颜色。
具体可以看看十三这篇文章：……这又是什么骚操作？
十三为了拿到实锤，专门花了3680元，买了这个课，下载了慕慕的源码。
十三决心看一看，源码到底是不是抄的。
时间信息还是要说明一下
虽然是十三发难慕课网，但是时间信息还是要说明一下的。
不然，会有这么一个问题：谁抄谁还说不好呢！
虽然我没有见过抄袭者告被抄袭者的，但如果被告者拿出自己在更早时间创作该作品的证据，那就不好告。
newbee-mall开源项目于2019年国庆节期间开源1。
慕课网的“Java工程师”体系课程于 2020 年上架销售。
十三申请了著作权，获取著作权的时间为：
我想，慕课网大概是拿不出早于这个时间的证据吧。
源码是抄的吗？
说起来还真有点复杂，不是完全抄袭那么简单的。
1. 绝大多数的后端代码都是重写了的。
随机挑选了一些后端代码文件，仔细对比了一下，虽然大框架差不多，但是代码确实不太一样。
如果让论文查重软件查一下，估计重复率不超过5%。
2. 版权信息全部清空了
和很多完全没有版权意识的项目一样，慕慕是完全没有版权信息的。
新蜂以前也是没有的，但经过去年那事后，新蜂源码（后端部分）的头部都改成了这个样子：
虽然我对这段不太满意（应该明确说用了什么协议），但也不便多说什么，好歹在根目录还是声明了license是GPL。
但慕慕就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了。
慕慕所有的代码，都是“光头”。
第一行就是代码，这是无版权意识者的通病。
3. 不过，慕慕肯定是来自新蜂的。
慕慕至少是“接触”过新蜂的，也就是说，慕课网的人，至少是编写教程的某人，是看过新蜂代码的。
一个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十三居然在慕慕里面，发现了新蜂的logo图片和十三的收款二维码！
下图是慕慕的代码目录结构，红色箭头指示的就是没删干净的文件：
也即，慕慕代码里有下面这个文件：
还有这个文件：
这个可是十三的收款码，我用支付宝扫了一下，看上去是用于给十三捐赠用的：
你说一个做慕课网课件的人，没事在课件里放新蜂商城的logo和十三的收款码干什么呀，那分明就是拷贝过去没删干净的遗留物啊！
具体见十三的文章：……里面竟然有自己写的开源项目！
十三还认真地对比了慕慕和新蜂的每个页面，得出结论：
总得来说，慕慕生鲜算是newbee-mall的低配版，大多数功能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慕慕生鲜中删减了很多功能，页面也删掉了几张。
另外，十三分析后发现，表设计也基本是一样的。
这里讲一下几个主要表的设计：
- 分类表：字段基本一模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 商品表：字段基本一致，与newbee-mall项目相比，删除了三个字段，分别是：商品原价字段、商品小标签字段、商品详情字段。
- 购物车表：字段基本一致，与newbee-mall项目相比，增加了一个字段。
- 订单表：字段基本一致，与newbee-mall项目相比，增加了两个字段，分别是发货时间和交易完成时间。
具体见 ……更多实锤看这里
4. 最重要的是，通过对前端代码的分析，慕慕和新蜂的前端有超过90%的雷同。
证据在哪呢？
十三是找到了：由webpack按需加载来谈一谈慕课网涉嫌抄袭开源项目的事件
这篇文章，从原理上，从具体分析上，从代码对比上，十三证明了至少在前端，慕慕是抄新蜂的。
十三的结论：
最终的比对结论：（前端）代码重复度为90%以上，不仅仅抄袭页面代码，连文案也完完整整的抄袭，这是赤裸裸的抄袭行为！除以上列举的代码抄袭外，还有login.js文件、register.js文件、header.js文件、search.js文件、cart.js文件、personal.js文件、personal-sidebar.js文件、pay-select.js文件、order-settle.js文件、my-orders.js文件、order-detail.js文件、order-settle.js文件、alipay.js文件、weixin-pay.js文件，这些文件的代码重复度也基本都达到了90%以上。
十三想要什么结果
十三在他写的多篇文章里面说：
“我每年都会花不少时间在newbee-mall这个项目的优化和维护上，今后我也会继续用心维护这个开源项目的。这是我的作品，你们不能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侵犯我的合法权益。”
我和十三交流了一下，他希望慕课网：
下架课程，道歉，赔偿。
慕课网的法务已经和十三的律师有所交流，但似乎并不顺畅，十三说，他近期就要把慕课网告上法庭。
十三很有信心，因为知识产权侵权两大要件：“接触”和“实质性相似”，从证据上，从公证上，他都准备好了。
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我们拭目以待吧。
那么，如何评判此事？
我觉得，慕慕不管是文案创意、架构设计还是代码基础上，从已有证据看，确实是基于新蜂的（至少是前端）。
如果你是基于（based on）新蜂的，你就要遵循新蜂所采用的GPL v3协议。
而慕慕没有做到。
慕慕应该做什么？
1. 应该按照GPL协议，对慕慕也采用GPL协议发布。
这很容易做到，在源码根目录下放一个License文件（或Copying文件），里面是GPL全文。
然后在合适位置声明自己用的是GPL。
2. 应该保留十三的名字。
这也很容易做到，保留新蜂每个文件的文件头即可。
3. 声明自己修改过。
找个合适的、醒目的地方，说明自己在十三的原版上，做了修改，修改日期是什么时候。
我曾经写过一篇人话版GPL v3解读，里面详细说明了GPL到底都说了什么，对此兴趣的可以读一下。
如果做到了这三点，慕课网仍然可以卖自己的课（GPL允许你卖），仍然可以只是买了课的学员才能下载源码（接收者能得到源码即可，并不要求你分发给全世界），仍然可以不通知十三，也不给十三钱。
如果做到这三点，十三再不服气，也是告不倒你的。
偏偏慕慕一条也没有做到。
即便慕课网说他用的是新蜂还是MIT协议时（2020年5月20日之前）的版本，那也要遵循MIT协议，做到上面说的第2条。
后记
本来就要说完了，又看到知乎上有一个匿名评论：
这就有点令人无语了，MIT是开源不假，GPL更是正经八百的开源啊，而且还是自由软件，还是copyleft啊，FOSS属性更多啊！
这哪里是“假开源”了？
开源协议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是在遵守《著作权法》前提下，作者和使用者之间签订的合同，只不过没有签字而已，使用者只要用，就表明接受这个合同。
现在使用者违反合同了，当然可以维权了，当然可以不让再用了。
违规了，就要改啊，不改就可以告你啊！
多说两句
开源开发者，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圣贤，在当前物质尚未达到极大丰富的社会里，开源项目的作者，也需要活路，也希望能有额外的捐赠或者赞助。
在什么也得不到的情况下，至少要给人家贡献者一个“名誉”，如果拿了代码，连虚名都不能给人家（而且还是人家在协议里明确要求了的），那可就真是过分了。
这种事还是有好几桩的：
比如当年的 Asim诉go-chassis案。
再如：开源项目被人拿去做课程卖了1000多万是什么体验。
包括十三的文章，看下来，开源作者，看见别人用自己的代码赚钱或牟利，有愤懑，有控诉，有不满，更有无奈，除了争一个名分，也在尝试可能的回报。但由于开源协议是允许别人卖的，如果人家做到了“留名”，不给任何回报也是无话可说的。
所以我说：
开源作者不需要太害羞，要钱也没什么可耻的，正如近几年来，很多开源项目把开源协议改为商业协议，你也可以改。如果你认为收入很重要，可以不再用MIT、Apache、GPL这些开源协议，可以改用你满意的协议，或者你自己全新设计的协议，比如可以加一条：“本项目源码开放，可无条件用于学习和研究；但如果将本项目用于商业目的，请自觉将商业营收的1/10打给本项目作者，账号为：……”。
当然这种写法就不符合OSI的开源协议定义了，这违反了OSD第1条。
按你的想法来，自由一点，不用非要符合OSI或者FSF的要求。
不要害羞。也不需要那么高尚。
毕竟你是作者，你有权利要求这些。
文｜卫剑钒
1 新蜂代码(https://github.com/newbee-ltd/newbee-mall/tree/master/src/main/java/ltd/newbee/ma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