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赋

文：东家丘

热可热，非常热。温度为万物之根，高温是众生之恨。火伞高张，则是遍体生津之辈；枕席炙手，而后吴牛喘月之类。阳炭烹暑，田水沸如汤。陶窑吹热，背汗湿如泼。祝融东来，火旗焰焰；赤帝出巡，炎官赫赫。六龙拉日，哪有片刻休息；三伏供阳，谁能多得安宁？

　　大热曝万物，夏日弄汗珠。烘炉其中，始知钢铁锻炼；蒸笼之内，方觉馒头闷熟；烤箱就入，才明面包焦情。若逢今朝，卫玠当免灾于看；时遇此时，周幽可无祸于国。燔天以为气，燠地以化元。飞鸟厌其羽，无振振之心；走兽厌其毛，有寒寒之意。日轮不去，蒸炊釜甑。石础汗如浆，林蝉号欲逃。就寝烦扰，辗转不知眠；卧榻倦怠，俯仰难入睡。蚊蝇苦热，以翅为扇；树木聚暑，以叶作阴。

　　尝闻清凉之法，曰：太上，心静自然凉；再次，躲入空调房。次或风扇，次或沃面，盖此之类也。惜赤日满天地，肤有焦热；火云成山岳，面生炎燥。但观内外，蒸腾如此。飞鸟荫木恨阴薄，细鱼藏深怨水燎。暑气初张，已思三冬之好；榴月未至，徒向二寒之心。

云遮日而凝凝，雨匿迹而杳杳。心向峭阤，求深涧之冷；意去陉阻，觅幽谷之凉。夏风猥而凉不逮，秋潦漱而寒已盛。佳人素颜，嫩花失色。邀酒友未能免俗，哀此气蒸；约闲客也是无人，难出其门。举目乘兴客乘兴来，摩肩接踵；望眼败意人败意归，披焱沐火。居于此，玉帝何有凌霄威势；安于斯，佛祖岂能灵台顿悟。与人言，三五句张口结舌；向人说，七八句失行残喘。寄身高楼空调襄臂，凉凉哉通透；乞食茶点冰棍助力，宜宜哉爽达。

呜呼哉！洎三皇五帝，及至今夕，诸君苦热甚于我者多也，农以力尽田，贾以察尽财，师以学尽教，匠以巧尽械器。如辟地垦田、蹠耒扶犁之属；建瓴凿坯、凝土埏泥之徒；游移市朝、贩夫走卒之流；竞技争光、执教育才之群；轮车鞼匏，陶冶梓匠之类。盖芸芸百工苦热久矣，非吾独苦于剧热也。其居酷热而不言，其处蹇涩而不云。劳筋苦骨，终日矻矻。陟险兮九死，经难兮无生。然吾以苦热而逡巡，或呼或嚣，或怠或弃，累日不进，他日怨天尤人而不自省，咎由自取，亦徒增笑耳。

传曰：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窃以诚意者可观其行，可察其语。如是，斯为心诚意正者也。向者贤达不明，奸秽高张。青云栖五柳，鸿鹄落三径。人生在勤，张平子从索而获；行成于思，韩退之以毁警世。此吾所深思也。羲和御金乌，渴困欲睡难读书；东君迎日主，树阴满地未乘凉。此吾所深省也。所谓志在四方，以求荣位加身；黄冠紫绶，才是凤举龙骧。热虽热矣，当奈我何如？

夫立于世，不独居一屋，须交识四海。即逢南离自修，旸谷囊世，吾不知其然而强说之，记之曰：热。未知热时终有尽，清凉在后来。不历暑与热，不知功遂也之不易。时虽未几则汗成，汗成则力竭，力竭则无以进，然贫达有命，立志遑论天气。一朝心遂，爽神润气，振怀开畅，则安寝甘食，怡然自得。彼时或可闲笑谓之：败我者非天真也，是天真热也！

2018.5.19榆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