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11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另一面的司马光

同一地方的人，总有许多的相似性，心理、气质、思维甚至长相，更不用说语言了，老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的理论一些，人的心理行为受制于生物遗传、地理环境、社会环境，所谓“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积靡使然也。”

我一向关注本地的历史、风物、文物、人物。时间上与古人的错位已是无可更改，但空间上我们还是生活在他们曾经生活的空间。条山还在，涑水长流。这里曾经演绎的人事，曾经遗留的痕迹，曾经绵延的文化，比起别处更能引起自己的兴趣，因为它们曾经发生在自己周边的空间。

近读司马光诗词，发现了立体生动的、更加真实的司马光。

印象中的司马光，保守派首领，字君实号迂叟，谨严规矩，端端君子，北宋“道学六先生”之一。但读他的诗词，那是另一面的司马光，有豪气，有真情；有仁政之思，有山林之愿；有诗酒之娱，有宴游之乐，是尘俗中的司马光。

《山塞》

边草荒无路，星河秋夜明。卷旗遮虏塞，歇马受降城。霜重征衣薄，风高战鼓鸣。将军功未厌，士卒不须生。

《将军性》

赤光满面唇激朱，虬须虎颡三十馀。腰垂金印结紫绶，诸将不敢过庭除。羽林精卒二十万，注听钲鼓观麾旟。肥牛百头酒万石，烂漫一日供欢娱。自言不喜读兵法，智略何必求孙吴。贺兰山前烽火满，谁令小虏骄慢延须臾。

这类诗词应该是司马光出任并州通判时所作，当时并州所属河东路处于宋与西夏的战线前沿。一首《山塞》写的辽阔沉雄。《将军行》则擘画传神，虎虎生威；一句“自言不喜读兵法，智略何必求孙吴”，豪莽之气跃然纸上。

《野轩》

黄鸡白酒田间乐，藜杖葛巾林下风。更若食芹仍暴背，野怀并在一轩中。

《饮吴之才家》

京洛相逢设主人，富家鼎食不如贫。解衣换酒同为乐，知是交情百倍亲。

“浩歌纵饮任天机，莫使欢如与性违”、“经春无事连翻醉，彼此往来能几家”、“朝来赖饮三杯酒，醉卧西斋书掩扉” 等等，司马光的诗词中有关饮酒的内容占不小比例。其对酒的挚爱，其袒胸露背、解衣换酒、酣畅淋漓，一扫道学面目。

《独步至洛滨》

拜表归来抵寺居，解鞍纵马罢传呼。紫衣金带尽脱去，便是林间一野夫。

司马光也是凡人，端严方正，左规矩右准绳，那是朝堂上。私底下他也一样喜欢无羁无累、无拘无束，放浪形骸、放怀天地。

《西江月·宝髻松松挽就》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这首词，你可能有点不敢相信了，是司马光写的吗？看这情调，“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有点让人难以移目、难以挪步了！“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那种轻盈缥缈，让人只能神往而无由接近。“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轻飘飘的便道出一句千古名句，涑水先生真懂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一个“静”字，不染尘色，没有欢娱后的失落，更没有惆怅与留恋。情往似赠，兴来如答，整篇要约而写真，为情而造文却不囿于情。

《观儿孙感怀》

我昔垂髫今白头，中间万事水东流。此心争得还如尔，戏走阶前不识愁。

童孙的天真质朴、无忧无虑，让诗人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到了一生宦海风波。人一生下来本是物我无别、无执无失，在鸿溟中却被荡开的越来越远，再奋力向本心洄游也是枉然。

故乡情深，涑水先生在《寄题李舍人蒲中新斋》有句：“蒲州风土平生爱，为问旁邻地有余。”他真心希望将来致仕后能回到故乡，但真正回到故乡，却是身后事了。司马光68岁病故，归葬于夏县水头镇小晁村北祖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