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7

东坡的爬山笔记

▌荐读 ——苏轼《游灵隐高峰塔》

西湖、苏堤、学士路、东坡路、东坡肉、凤凰山、凤凰亭、望湖楼……杭州有太多东西打上了苏轼的烙印。

我曾在杭州转塘镇的一个市井气息很浓的小街道上遇到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本地人，当时我和朋友正聊着苏轼，闻到香味在他的摊铺前停下，老板听到我们的对话眉开眼笑，愈发热情，跟我们介绍说“西湖、苏堤那到处都是苏东坡的，他是我们的老市长！”

老板的反应让我们惊讶不已，他就像苏轼的一个追随者，在冒着烟火的摊铺前乐呵呵，随口几句东坡诗词把故事和路人唠一唠，在杭州生活了三年后，我竟也会不自觉地跟人提起苏学士。

苏轼在杭州留下太多诗词名篇，和脍炙人口的《饮湖上初晴后雨》相比，《游灵隐高峰塔》实在是一首很被容易忽视的苏诗，典型的记事写景的叙事题材， 是他在杭州当太守期间爬了杭州的北高峰写下的，现在诗文被镌刻在北高峰顶被誉为“天下第一财神庙”灵顺寺前的桂树下。

全诗十二句三段式的表达，分别为三个阶段的描写记录。个人认为这首诗能充分感受东坡性情的三个层面。

▌热爱自然，浪漫达观

言游高峰塔，蓐食治野装。

火云秋未衰，及此初旦凉。

雾霏岩谷暗，日出草木香。

嘉我同来人，久便云水乡。

这首诗的前四句，交代登高的时间、地点、环境和人物，而“火云秋"、"岩谷暗"、"草木香"、"云水乡"等词句信手拈来，且音韵和谐、意象极具美感。弟弟苏辙对哥哥苏轼的回忆中说哥哥苏轼从小喜欢带着自己在山林间游戏，他一到山林就特别放飞自我，鱼虾、山涧、林木，哥哥翩然、飘逸的气质与生俱来，像个天然生长在林间的小神仙，生性非凡可爱。从小对自然的探索与热爱，化作骨子里生长的浪漫因子。

▌立足现实，感受当下

相劝小举足，前路高且长。

古松攀龙蛇，怪石坐牛羊。

渐闻钟磬音，飞鸟皆下翔。

入门空有无，云海浩茫茫。

爬山必然是疲惫的，苏轼与同行的朋友们相互提醒小步走，前面的路还很长呢。诗人余光中曾说李白的大才是“三分化作剑气，七分化作月光，秀口一吐便是半个盛唐”，但是说起李白、杜甫、苏轼三人，他愿和谁同游，余先生却坚定地回答：苏轼，因为李白太浪漫，空想不切实际，不负责任；杜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太伤感，成天苦哈哈的；而苏轼会是很好的游伴，他会玩会欣赏，会根据眼下的情境而发挥才思让旅途生活更加精彩。

从这首诗就可以很好地看见苏轼的态度，苏轼在累的时候没有吐槽，也没有想象山上的道长天上的神仙，他观察了一路的古松、乱石、钟声、飞鸟、云海，近与远，动与静，声与色，这个像什么，那个怎么奇妙，在他的眼里旅途一切平常事物都充满了乐趣，即使不怎么样，他也能以他的审美赋予它们不一样生命色彩，立足于路上的风景，他展开现实的描述，浪漫又纪实。

▌悲悯善良、赤子之心

惟见聋道人，老病时绝粮。

问年笑不答，但指穴藜床。

心知不复来，欲归更仿徨。

赠别留匹布，今岁天早霜。

苏轼为官，推己及人，对他人的苦难感同身受，是解决现实问题的实干家。从凤翔的求雨到徐州治水到杭州治湖、建安乐坊（第一家公益性质的医馆）再到黄州解救女婴，他一直管着各种不合时宜的闲事。这一次爬山他依然管上了闲事，素不相识的聋道人，他犯了不聊天就不舒服的瘾，想要了解沟通，无果，离开时，他还想到了今年秋霜寒气来的早，留下布匹相赠。

知己朝云说过他自己最认可的评价“先生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而他的不合时宜，最大的表现就是朝局之中只认可他认为对百姓有利的观点，被两派所不容，于是“一生营营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他一生的起起伏伏皆为“口”祸，可归根到底是一颗悲悯赤诚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