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关于故乡

    得一二十年了吧,那时候我们还住在西街村里头,老屋的东面、南面是两面土院墙,西面靠nai,这个字究竟怎么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村里人习惯把土垣叫nai,可以打窑洞。北面是三间屋子,西头那间住我父母亲,门下面有个窟窿,吵架的时候父亲踢坏的。中间那个住我奶奶,还有我和大姐二姐,早些年我是记得我们四个一起睡炕上的,不知什么年月分开睡了,俩姐姐在炕下睡一张铁床,常年挂着一顶破蚊帐,说它破是因为那颜色都发黄发黑咯,顶上还有几块补丁。最东面的角是一间小黑屋,堆放着粮囤、柴火木头还有锄头撅头铁锹乱七八糟的东西,粮囤上面盖着的是棺材板儿,怕老鼠钻进去糟践,所以压的特别严实。

    那年月,光景不好过,吃顿肉也够我们仨兴奋一阵子的。可是关于吃肉我记不起什么事情了,倒是对吃西瓜的事儿我记得清楚。

    一到夏天,村里就有走街窜巷卖瓜的,买瓜不必用现钱,用粮食换。大概半袋粮食能换一袋瓜,一袋能有六七个。每次卖瓜的都在过了晌午的时候来,我们正好睡醒了午觉,一听到吆喝声胡同的人便都出来了。那摊贩来的那么准,就好像安排好的,过了晌午就在那儿,好像专门这个时间到这一条胡同来卖似的。

    母亲听到吆喝声,急忙喊我:“孬蛋,快去告诉卖瓜的别走哩,我去挖粮食去。”说罢急急忙忙拿着袋儿进小黑屋装粮食去了。我跑到门外,朝着卖瓜的:“先别走哩,我妈挖粮食去了,等一会儿。”卖瓜的好像也并不急着走,但是这话必须得提前告诉人家,万一真走了可不都怨我呢,吃不上瓜可不都怪我哩?不过,母亲挖粮食是需要费一点功夫的,盖在粮囤上的棺材板很厚特别沉,推不动还得喊父亲帮忙,两个人合力才能推得开。挖上半袋粮食,母亲一个人就扛出来了,父亲是不会出来的,他等着吃现成的瓜,他也不会与人讨价还价的。

    粮食要过称,几斤粮食能换几斤瓜有严格的标准。若是摊贩少说了斤两,母亲都会说你再称称,我在家都称好了的。称好了粮食,母亲让我上车挑,那些大的、新鲜的可都在下面压着呢!“妈,这个咋样?”“声音闷闷的,不行。你听这个声音清脆,瓜蒂新鲜,就挑这样的。”

    我们得挑好一阵才能选到最满意的瓜,不过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记得有一次,买回来的瓜好几个都熟过头了,吃起来怪味。第二天等卖瓜的再来,母亲拿着那几个倒霉的坏瓜去跟摊贩理论,“你这瓜就不行么,都坏了,你看看。你给我换一下吧?”听起来好像跟人商量,实际上一副你不换今天就走不了的气势。不过摊贩好像也知道自家的瓜有问题,悻悻地接了瓜便给换了。不忘解释两句:“恐怕是压的陈瓜,上次没卖完,今天这瓜保险又沙又甜!”

    吃瓜的时候,母亲让我们就着馒头吃,原因是既顶饱,又不会拉肚子。“顶饱”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呲溜呲溜地吃了瓜没有饱腹感,一会儿就饿了那就不是好的。边吃瓜边吃馒头,顶事儿,能挨一下午就是最好的。有时候贪吃,多吃了几块,肚子翻江倒海,少不了母亲的一顿数落:“让你吃口馍吃口馍不听,这下肚子疼哩吧!”

    时间过去很久了,生活也是今非昔比,能吃饱不再是检验餐食好坏的唯一标准,可是童年学来的习惯是很难改变的。去年在北京,在大兴跟人合住,买了一个瓜走到半道想起了什么,折回去又买了俩馒头。这样吃,踏实。

你可能感兴趣的:(吃瓜——关于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