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

  我的二婶不是个讨喜欢的人。虽然我从小对二婶有偏见，不过这确实是有目共睹的实在话。二婶长得不算漂亮，从我记事开始印象她一直就是个三十多岁妇女了，在村里也算矮个，脸上都是肥肉，右眉中心还有一颗明显的大肉痣，真不算好看。二婶不好看也就算了，她还学小女孩戴花辫夹，在年少的我看来这是路边的大侠才会做的事。二婶衣品很差，可能因此看起来身材比较肥胖，上衣下裤之间总能见一行白花花的肥肉在屁股后头，着实让人见了不喜。

  我对二婶的坏印象也是耳濡目染，大多是听来的。妈妈经常在我面前说她的不是，奶奶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听到他们吵架。听妈妈说，婶婶比叔叔大，又不漂亮，我感觉配不上叔叔，而且奶奶宠爱的叔叔的女儿也是换来的，不是二婶生的，二婶生的孩子有唇裂，耳朵还长了个奇怪的东西，被遗弃了，换了个没人要的女娃回来。

  除了这些肤浅的原因，就是感觉二婶什么都不会做，靠叔叔开大货车养活。在那个年代，我知道的村里赚钱的活无非是开货车和做生意。叔叔又是开的大货车，运输海南的热带水果比较多，每次运完还能带好多好吃的分给我们，椰子，几十斤的大西瓜这些是经常有的，只觉得很新鲜，很厉害，好吃还能赚钱。

  据说叔叔认识二婶是有这么个故事。二婶的姐姐嫁到我们这边来，叔叔经常看见二婶在村高头的地帮她姐姐放牛，叔叔就和她姐夫打趣说:“把你小姨嫁给我吧!”哪知道开玩笑的一句话会影响两个人的一生。那时候二婶还是有刘海的，眉心的大痣自然也是看不见的。听妈妈说其实叔叔是不喜欢二婶，两人结婚也许是阴差阳错，也可能是命本如此。

  二婶每天不知道干嘛，总是等村里的人傍晚都干完活回来了，她才扛着锄头上地里去。用奶奶的话说，正当不当，磨洋工，一个人天天整那小块地，也没见整出啥来，不过菜倒是够她们娘俩吃了的，除了种地，没见二婶会做啥，所以觉得她特别笨，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再对比我亲妈，啥都会种，地瓜萝卜豆角凉薯青菜，想吃啥就有啥，跟变戏法似的，特厉害，有种老妈天下第一的感觉，自个妈种的别人家都好吃。特别是每次去摘菜空心菜，隔壁那块地就是二婶的，我家的每年都是叶子又大有多，内绿内绿的，隔壁就是稀稀拉拉的青黄青黄的小叶片，感觉吃了都会营养跟不上似的。

  二婶刚巧好像也不怎么喜欢我们，和她打招呼也爱搭不理的，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我渐渐地也不愿意和她打招呼了，和伯伯叔叔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了她也不怎么愿来。

  再后来就是叔叔出轨了，听说是遇到一个漂亮的女人要给她生孩子，要跟二婶离婚，我开始觉得叔叔是对的，妈妈也提过一嘴，说什么叔叔开几天车回来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实在是没有妻子的本分。二婶是不愿意离婚的，我想也正常，像她这样的女人，要相貌没相貌，要才能没本事，想再嫁就难咯，肯定要扒着我叔叔过完下半辈子吧。结果就是叔叔毅然搬出去和情人同住，偶尔回来看女儿。

  几年过去了，那个女人也没给叔叔生个儿子，生了几个女儿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每年清明扫墓的时候叔叔被村里人嘲讽得厉害，譬如老太公那个年代娶了二房啊，叔叔学祖宗，有福哦。

  叔叔离家越久，我也越来越大。

  再回家的时候，以前的看法有了改变。也许还是同样的情况，心境眼界看问题视角改变了，我的想法也随之变化。

  听村里人说，二婶冬天捏柿饼发工资那天领了一万多，还听说叔叔经常到领工资那天去二婶工作的地方叫她给钱，又不是什么急用，一听就知道有多么不知廉耻了难以想象一个抛弃妻子的人回头来要钱，先不论每月应给的抚养费，一个男的向一个女人伸手要钱，在他们所在的时代人眼中，是多么丢脸的事。我猜是叔叔没工作还是赌输啦？最不能容忍的是情人和外面的孩子养不活了，回来叫妻子给钱，哈哈哈哈，真可笑。原来二婶也是可以干点啥的，一个人也是可以养活自己和女儿的啊，原来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为站在二婶这边想，但不能否认，这个女人还是很愚蠢的。

  有的女人，眼睛和心都很小，一辈子只能装下一个人，一旦她将时光和真心投注在一个人身上，很可能那就是一辈子，专情的女人也最可怜，若真心付错，苦可能也是一辈子。

  也许我会怀疑，二婶对叔叔有没有爱情?其实我不敢深想，只是灵光一闪想到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能否想象这样一个画面，两个二十来岁的男女青年，在村里的高地相遇，女孩质朴，经常来放牛，男的勤劳，是个普通的货车司机，他俩被对方的气质所吸引，一眼，就是终生……

  或许我想象的过于美好，毕竟有很多婚姻一开始也许不是因为爱，但他们能在岁月与相处中融合，相敬如宾，相濡以沫。我不能想象两个人没有感情的生活是怎样的生活，那是怎样过的?我怎么觉得叔叔和二婶之间就是这样？或许她们唯一的交流就是女儿?我想命运让她们相遇，然后勉强一起生活，却没有得到磨合，那就是有缘无分，但其中的真滋味也只有当局者才能真切体会到，外人如何评说都不能改变当局者的真实感受。其实我也不确定，人本复杂，人与人之间更是变幻莫测。

 

i孩子為奴隸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