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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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二婶，你说那女娃彩礼要了多少钱？”

“二十万呢！”

“我给你说哦......”

村头大树底下几个妇女扎堆边纳鞋底边讲闲话，不知道又在嚼谁家的舌根子。村里无论发生大小事她们都会议论几天，新鲜劲过了也就换个话题继续聊。这次的话题无非是郑武的女儿秀娜出嫁的事，女孩子出嫁也没多大事，可这次谁让是秀娜呢。

秀娜今年二十，按理说这个年龄也是到了女大当婚的年龄了，对于村里的人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的是她的彩礼。

秀娜从小长得标致，天生的没人坯子。可惜天妒人美，从小就有癫痫病，身边从来不敢离人，家人考虑到病情，对她也是十分娇惯，十指不沾阳春水。即使这样也一年犯十几次病，每次犯病后，秀娜都怨她母亲不该生她，跑这个世上受罪。每次母亲都不吭声，只能默默摸眼泪。

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郑武拿了一筐家里唯一值钱的——鸡蛋，求校长收下秀娜，好歹让她读个小学，郑武知道，他不可能照顾秀娜一辈子。校长瞥了眼鸡蛋，勉强答应郑武，只允许秀娜坐最后一排听课。

娇小的秀娜就这样欢喜的背着母亲准备的书包上学去了。上半学期秀娜每天都按时服药，老师同学待她都很好，唯一一次是上体育课，比赛短跑时班级里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故意推了她一下，还假装自己摔倒，嫁祸在秀娜身上。秀娜委屈的跟同学老师解释，唯有老师笑着说让她不要担心，相信秀娜不是故意的。

自小在家借着生病得来的优越感怎么会气得过，一时间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脸色苍白。同学们吓坏了，少不经事的老师也是懵了，赶紧打发人去家里找秀娜父亲。郑武正在地里拔草，听到人吆喝让他去学校，锄头一扔就往学校跑。看到秀娜二话不说背起就往家跑，郑武早已习惯女儿病情，知道去医院也无济于事。校长找到郑武劝他带秀娜回家养病，郑武没办法给校长下跪，保证秀娜病马上会痊愈的。校长摇摇头，嘟囔道“女娃读书顶什么用？”自那次以后，再也没人跟秀娜玩，更别说开玩笑了，老师跟秀娜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害怕一不小心秀娜生气。

“长的漂亮有什么用，还是被别人当怪物的看看。”

终于在别人歧视的眼神中秀娜挨到了小学毕业，毕业后的她报了离家近的中学，这样就不用住校了，也方便服药。每天父母接送她上下学，每个寒暑假她都在医院里度过，刚开始医院的酒精味令她恶心，然而十几年她早已忘了医院什么味道，早已麻木。

十几年的治疗之路令这个家疲惫不堪，上次秀娜一年治疗费就花了二十万，郑武为这钱也老了一截，只有没日没夜的拼命挣钱来麻痹自己心里的不安。之前郑武总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可那次秀娜犯病后，郑武却从地上抱不起女儿。“不知道是秀娜长大了还是自己老了呢？”郑武心里寻思着，没对媳妇讲。

“我不想念书了。”饭桌上秀娜对正剥蒜的郑武说，郑武愣了一下，“你考虑好了，长大了自己事自己决定。”秀娜成绩一直不好，更多原因可能是长期服药对智力有很大影响，郑武对女儿满满愧疚感，要是当时早早带秀娜去医院，也不会是现在的结果。

退学后的秀娜每天呆家里，整天看电视，没过多久，之前纤细的胳膊跟郑武的几乎一样，整个人也胖了一圈，身材臃肿，远远看去分不清是小伙子还是女孩子，平时很少出门，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村里人每每遇到秀娜时总打趣的问她什么时候结的婚。一直对女儿病心存愧疚的郑武面对女儿现在模样也不说什么，任由秀娜自己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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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找个婆家吧。”没等母亲跟秀娜讲，秀娜倒先跟父母讲了。旁人说秀娜药吃傻了，可秀娜心里明白，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治不好的病注定要缠她一辈子，直至死去。

没过多久父母托的媒人那边就来信了，男方比秀娜大十岁，家里独子，父母都是老实巴交过日子的安分人，不过家里在山沟里，条件不比郑武家好到哪去。起初父母征询秀娜意见，秀娜起初不答应。隔了两天，秀娜让母亲回媒人她同意嫁。

双方父母见了面确定下结婚时间，彩礼，一系列事项。彩礼这块男方起初不是很乐意，毕竟一次性拿出这么多，对于农村来说还是有很大压力，可谁让自己儿子年龄那么大，人还没本事，木纳，家里条件还差，在娶媳妇这件事上他们没得挑，有人介绍秀娜，他们心里还是窃喜的。秀娜对父母彩礼这块决定也没有任何发言权，只能听父母意见。婚事最终敲定下来，在农历十月份。

从媒人介绍到结婚不到一个月，期间两个新人只见过两面，“这个见了两面便要相守一生的男人，他会让我幸福吗？”秀娜边拧药瓶边看着窗外的那个陌生男人。男人佝偻着背，看上去比十岁还大。

婚礼这天，一早就是漫天大雾，直到中午太阳才出来，毕竟北方秋天就是这个样子，没落霜都算好的天气。男方毕竟家里就一个儿子，婚礼当然不会太寒酸，租了六辆汽车，农村人凡事讲究双数，吉利。郑武望着远去的迎亲队伍逐渐消失在大雾里，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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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绕着，“哎呀，第一次走这么怕人的路”司机师傅眯着双眼看着新娘说道，秀娜则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浓密的大雾，根本没听旁人讲什么，心里想着还有多久可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