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客户接二连三地送来月饼,什么牌子的都有,无一例外的是包装精美得无以复加。甚至还有从上海寄来的月饼票,可以凭票在各大城市领取月饼。上网一查,价格不菲,不禁啧啧。

 每晚仰望星空,月亮呀月亮你何时圆?

   “妈妈,中秋是什么?”三岁半的女儿的疑问勾起了我儿时的疑问。

 儿时的我也不懂什么是中秋,不懂嫦娥与后羿两地相思的故事,不懂吴刚伐桂树的故事,不懂什么叫习俗,什么叫传统文化。那时正值邓爷爷来南方画圈的那几年。我们过着一毛钱可以买5粒糖粒子的生活。平常是不可能有零花钱的,在上下学的路上总是眼朝下,脚乱踢,恨不得在飞舞的垃圾里踢出一分两分的纸币来。在这样的日子里,总盼望着过节,盼望着穿整洁的衣服,去亲戚家串门,可以吃上糖果。

     作为四大传统节日的中秋,当然也是我们盼望的。

     前一天夜里,母亲便把从代销店买来的白糖、黄糖放在桌上,将储存很久有点褶皱的黄皮纸整平,一斤的白糖倒在黄皮纸的中间,那是一座皎洁的雪山,晶莹纯净,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亮光。我多想把头埋进那一堆雪白,张大嘴巴狠狠的咬上满满的一口。但这是不敢的,这是母亲半年来的心思和财富,我巴巴地站在一边,期待着母亲包好,走开,兴许我可以在桌面上找寻到一两颗遗落下来的白糖粒。

    母亲把黄皮纸按对角线的方向,左边折一下,右边折一下,把白糖围在中间,再把两头的纸折过来,封好,用纳鞋底的麻线包扎糖包,包好后,在糖包的最中央塞进一块长方形的小红纸条,压在麻线的交叉处。这样,一份精美的礼品包好了,母亲左看看,右拍拍,满意地笑了。

    黄糖是有规则的块状,所以包起来不费事,但母亲还是要反复几次包几次才放心。

母亲把糖包扎好放在篮子里,明天早上还要去买一斤猪肉,有时会为外婆准备一件廉价的衣服。当然月饼是不能少的。而每次买月饼的光荣任务,父亲总是委任我去执行。

   我紧紧地掐着两块钱的纸币,气宇轩昂地迈进代销店,拉扯着嗓门叫:“买——月——饼——!”“一个大的,四个小的。”四个小的送给外婆,大的那个留给自家吃。一般人家是吃不起月饼的,我们家买的比别家都多。月饼像妈妈的脸,圆圆的,黄黄的,月饼像爸爸的手掌,粗糙,厚实,都让我感到无比的亲切与骄傲。

第二天一大清早,母亲买了猪肉回来,她从箱底翻出那套出客衣服换上,破天荒地在头发上摸了头油,拿镜子照了又照,最后拉拉衣襟,拍拍衣袖,满意地提着篮子出发了。

中秋节学校只放半天假。

外婆家离得很远,有二十里地。从早上看着妈妈轻盈的身影走向村口,我的心就一直跟着她,穿过田野,翻过李家村后的山坡,走过泥塘镇长长青石板街道,淌过邵水河,走一条很长的简易马路,然后就到了一颗大槐树下,便可远远地看到外婆的村子,还有家家户户瓦房上升腾起来的炊烟。也许这时外婆在家念叨着:“燕妹怎么还没来?”小姨应该已经到了,她嫁得近,不知道大姨家的莲表妹来了没有?她们学校是可以请假走亲戚的。舅舅是不是留在家帮外婆炒菜呢?炒什么菜?一定有猪肉吃,还会有鸡腿。

 上了半天课,终于放学了。回到家,整个村子异常的热闹,新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时劈里啪啦地放一长串鞭炮,震得小孩子们心花怒放,看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就觉得她从未有过这般美丽,尤其是她的新夫婿挑着一对箩筐,挨家挨户地送鸡蛋和饼,一般是一只煮熟的鸡蛋和两只化饼,她喜盈盈地递过来,我们喜盈盈地接了。

家里的大月饼要留到妈妈回家,月儿升上来时才吃,而这鸡蛋和化饼现在就可以吃的。家里的规矩是弟弟最小,又是男孩,鸡蛋给他吃,我和姐姐一人一只化饼。化饼真好吃,松软、清甜,喝上一口水,一下子把甜化到心里。

吃过中饭就和邻居家的小外孙出去玩,下午过得很快,夜晚悄悄降临,我们开始翘首张望,父亲在厨房张罗,姐姐打帮手,我和弟弟坐在门槛上,直直地看着村口,眼眨眨地看着太阳下山。月亮呀你快点出来,妈妈呀你快点回家。当母亲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出现时,我和弟弟百米冲刺一样,尖叫着跑过去接她:“妈——妈——!”抢过篮子便翻找好吃的东西,总会有八个鸡蛋,几块麻糖,还有一些花生什么的。

终于,月出皎兮。我们狼吞虎咽地吃下五分之一的月饼后,躺在床上睡着了,月亮到底有多圆到底有多皎洁,其实我们从来没有仔细看过。

女儿却很在意月亮的圆与美。“Mummy,look at the moon!”三岁半的女儿第一次真正感受中秋节,她已经会说很多英语了。

“Mummy,中秋节用英语怎么说?中秋节我们要干什么?”

“赏月,吃月饼。”

“我喜欢月亮,我不喜欢吃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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