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的时候，给对方一个惊讶

临别的时候，给对方一个惊讶

昨天晚上的课是一个欧洲来的老师，中年，有高高在上的范儿，经常出其不意地击垮学生的自傲，在意想不到的地方提问，或者在你以为那一页幻灯片应该讲完了，该翻篇了，他就来句，Plato , what’s your idea about it?（柏拉图，你对此有何看法？）或者Anything to say ?（想说点什么？）柏拉图是我在课堂上的名字，至于为什么用这个名字？在另一个课堂上我回答过，是对我崇拜的苏格拉底致敬。因为柏拉图是他的最著名的学生。通常对于这类开放性的问题，我会侃侃而谈，但我知道这个老师好吹毛求疵，说不好又被纠个毛病出来，就只好小心翼翼地答个只言片语。我在昨晚的整个课程里表现得十分低调谦逊，有时候听上去是个十足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巴佬。因为这堂课说的是汽车驱动系统的演化过程。主要是蒸汽机和内燃机两个阶段。我十分佩服教材编辑，可在如此短小篇幅里，用不到一个小时的课时，讲清楚如此复杂而又专业术语那么多的内容。

课程开始的时候，第一个问题是你见识过的最老的汽车款式是什么品牌的？你最喜爱过的汽车品牌是什么？我的回答是，我不懂汽车。我没有汽车驾照，我不会开车。我出门就是走路或者做公交。我没提在工作的时候，会有司机接送我。那个高傲的欧洲老师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多次来北京上海等中国城市谈业务，或者到中国乡下贫困地区旅游，看到过那些背负重担在乡间狭窄路上艰难行走的人。他是不是把我归类到那些人，不知道。接着，另一位同学，听上去也是一个成功男士插上话，他们聊起世界上的著名品牌。确实我不懂这些，也没兴趣。通常在这样两个学生的班，学校会安排一男一女两个学生，而且，女的无论在语言还是经验知识方面都弱于男同学，在课堂上，老师要平衡两个同学的课堂发挥时间，不会让男同学霸占太多时间。

这个学校里，学生来自世界各地，没有过万，也有几千，老师应该有几百个。老师和同学，或者同学之间能在课堂上重聚的机会相当少。我只和一个欧洲老头重逢过三次，每一次重逢，他都说，柏拉图，你的名字和你的声音，令我难忘。通常别人的名字都比较常见，学生间名字常有重复，没见过跟你重名的。另外一个重逢的老师是美国一位牧师，他跟我讨论了几次关于自由意志的问题，那是学校为我特开的课程，应我的要求，使用的教材改编自我自己写的一篇文章“人工智能是否有自由意志？”。那个牧师离别时对我依依不舍。我知道他十分同情我对未来的担忧，甚至绝望，他十分想用上帝之光照亮我的内心。但这是课堂，不是个人交往。学校不给师生或者同学之间建立课外关系的机会。

在昨天的课堂上，另一个同学十分积极，显然是个搞技术的，对汽车机械原理知道得比我多，我只能隐入暗处，担当一个弱势同学应该有的配合角色。但在最后一页ppt上，有一句“All of those cars were once a dream in somebody’s head.（这些车，曾经都是某个人头脑里的一个梦。）”这是一位著名汽车收藏者的名言，说他收集的名车来自那些梦想家事先的构想，然后才有创造它们，让它们在人世间展示风采的机会。接着，这个老师，一直高傲地俯视我这个对汽车一无所知的学生，问出他本堂课里最后一个问题，想就此结束课程。“Do you think that it is possible to one day invent a form of transport that would replace cars?（你认为某一天，有没有可能发明出一种可以替代汽车的交通工具？）”这是个专门给我的问题，因为在一开始他就质问我，你不开车，也不喜欢汽车，那么你该有多么不方便呀？我说是不方便，这是我选择这种生命方式该承担的代价。于是这里就来个问题，问是不是有可以替代的方式在未来？时间马上就到网络课堂关闭时刻，我必须快速回答这个最后问题。我反问道，您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吗？他说猜不出来，另一位同学也不知道。我告诉他们，我工作在汽车制造行业。比他们俩都更接近汽车制造。这个令他们惊讶。接着我说我的职位是一个汽车配套企业的董事，负责企业及产品的战略规划和投融资决策，我们配套的主机厂曾创造过年销售200万辆汽车的业绩，是国际汽车行业很难见到过的业绩。我说，每一种成功的汽车型号都是在往昔里实现了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某一天，一种比汽车更好的交通工具被发明出来，替代现在这种有种种缺陷的汽车。老师的嘴张开了。他跟我和另一同学快速告别，因为没有时间了。他告别的话语里有祝福我及所在的企业成功，并说我的梦想肯定可以实现。今天早上，我打开电脑，看昨天的课程录像，在课堂反馈里看到这个老师对我的课堂评价是，我所有课堂表现，包括发音，参与度，流畅度，理解力和创造性等等，都是10分，对我评语只有二句话，都是短句“Lovely guy who likes to laugh! Hope to see him very soon.（可爱的家伙，很爱笑！希望尽快再遇见他。） ”我的确在课堂上发出过很多笑声，在昨天的课堂上我笑得比说得多，这是没有过的。他们当时也许不知道我笑什么，课后应该想得到我笑声里会有的一些含义。这些笑声跟最后一个问题的回答，应该是昨天课堂上可以让他们记得一阵子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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